那些落在古詩詞里的花
古人愛說一葉落而知天下秋，大多境況里，落葉是靜美、蕭瑟、冷肅的。而落花卻不同，無論是陶淵明的落英繽紛，還是秦少游的自在飛花輕似夢，都別有一種旖旎和艷美，似乎可以把這蕭瑟的基調都沖得淡了一些。
七月過半，暑期消散，夏日將近，今早讀書時恰好一句「紅衣脫盡芳心苦」撞入眼帘，驚覺今夏的荷花也是落了，還沒來得及去看呢，後悔無用，不如把這些落花的詩撿出來讀一讀，應個節氣吧。
梅花落
無論讀了多少梅花的詩，讓我直觀覺得這惆悵之美的偏偏是一首現代詩：「只要想起一生中後悔的事，梅花便落滿了南山」——張棗。覺得這句詩似一個引線，點燃了所有記憶里的落梅：
（一）黃鶴樓聞笛
李白
一為遷客去長沙，西望長安不見家。
黃鶴樓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二）塞上聽吹笛
高適
雪凈胡天牧馬還，月明羌笛戍樓間。
借問梅花何處落？風吹一夜滿關山。
（三）清平樂
李煜
別來春半，觸目愁腸斷。
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
雁來音信無憑，路遙歸夢難成。
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落花風雨更傷春
古人很有意思，見慣了落花惆悵，有時候還沒見呢，就先惆悵一下下，比如孟浩然：
（四）春曉
春眠不覺曉，
處處聞啼鳥。
夜來風雨聲，
花落知多少。
夜裡聽了這麼多風聲呀，明天也不知道要落多少的花。
張先也是個愛操心的，送春送得從午醉到雲破月來，還聽著風聲想著，明天小徑上該是鋪滿落花了吧。
（五）天仙子
水調數聲持酒聽。
午醉醒來愁未醒。
送春春去幾時回。
臨晚鏡。傷流景。
往事後期空記省。
沙上並禽池上暝。
雲破月來花弄影。
重重簾幕密遮燈，
風不定。人初靜。
明日落紅應滿徑。
不過相比這二位，還有位惆悵時間長的，從初春就惦記「惜春長怕花開早」，真落了再惆悵一回——「何況落紅無數」，對，他是辛棄疾
（六）摸魚兒
更能消、幾番風雨，匆匆春又歸去。
惜春長怕花開早，何況落紅無數
。春且住，見說道、天涯芳草無歸路。
怨春不語。算只有殷勤，畫檐蛛網，盡日惹飛絮。
長門事，準擬佳期又誤。
蛾眉曾有人妒。
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
君莫舞，君不見、玉環飛燕皆塵土
！閑愁最苦！休去倚危欄，
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
除了這幾位未雨綢繆著傷春的，還有幾位眼見落花，惜春嘆春的。
傷春之作，晏殊可以稱之為其中翹楚，他先是從時光山河等遠大主題繞了一圈，最後落在了及時行樂上，說實話，一闋詞讀完，感覺忽上忽下的，晏相我真不知道你這滿目山河拉出來遛遛就是為了襯托你的眼前人的，活該你兒子寫詞比你好。
（七）浣溪沙
一向年光有限身，
等閑離別易銷魂，
酒筵歌席莫辭頻。
滿目山河空念遠，
落花風雨更傷春，
不如憐取眼前人。
說完這句話我看到了李後主的「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挺好，皇帝不是白當的，晏相遛完滿目山河，李煜就來個天上人間，你們的傷春背景都很宏大：
（八）浪淘沙
簾外雨潺潺,
春意闌珊,
羅衾不耐五更寒.
夢裡不知身是客,
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闌!
無限江山,
別時容易見時難.
流水落花春去也,
天上人間.
雨打梨花深閉門
當然有的人不耐煩萬艷同悲，就在自己那一畝三分地里傷傷春好啦，比如
（九）臨江仙
夢後樓台高鎖，
酒醒簾幕低垂。
去年春恨卻來時，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記得小蘋初見，
兩重心字羅衣。
琵琶弦上說相思，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對，這是晏殊他兒子寫的，還在惦記去年春恨，看起來比他爹長情一些。
另一位自己關起門來看落花傷春的是李重元
（十）憶王孫
萋萋芳草憶王孫。
柳外樓高空斷魂。
杜宇聲聲不忍聞。
欲黃昏。雨打梨花深閉門。
然後有的人，雖然獨自傷春，卻不忘寫得又美又朦朧，他是秦觀
（十一）浣溪沙
漠漠輕寒上小樓。
曉陰無賴似窮秋。
淡煙流水畫屏幽。
自在飛花輕似夢，
無邊絲雨細如愁。
寶簾閑掛小銀鉤。
落落紅不是無情物
檢點了一遍，發現一件事，最會感時傷懷那位老杜，卻因為重逢友人的欣喜，在落花時節沒有傷春悲秋：
（十二）江南逢李龜年
岐王宅里尋常見，
崔九堂前幾度聞，
正是江南好風景，
落花時節又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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