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母親的癌症，我寫給父親的保證書

健康君說

很多讀者可能還記得，我們一個月前發表的一篇讀者投稿，《面對母親的癌症，我們全家學到了什麼？》，文章評論區的留言讓作者Jessica也深受感動和鼓舞。

今天，Jessica和大家分享的是她寫給爸爸的一封信，而這封信竟是來自她母親的一個願望。

感謝Jessica的分享，也歡迎大家繼續向我們投稿~

作者簡介

Jessica，80後，對外經濟貿易大學碩士。現在一家大型央企從事交通運輸物流方面的工作。

這一篇，獻給我的爸爸，也希望還可以來得及獻給我的媽媽。這是一封我寫給爸爸的「保證書」，是應媽媽的要求而寫。作為女兒，我從來沒有想過，媽媽臨終前最大的願望，是希望我寫這樣一份「保證書」。

親愛的老爸：

您好！

記憶中，我應該從來沒有給您寫過信，也很少叫您「親愛的老爸」。雖然在很多人看來，我的嘴巴挺甜，挺會表達，但是，真的很抱歉，我過去竟很少直接地對您和媽媽表達我的愛！

今天，這封保證書特別送給您。雖然是電子版，但是我會一直保留在手機和電腦上，如果您需要，我隨時可以幫助您列印出來，就像媽媽囑咐的，如果需要我按紅手印，我也會遵照執行，一切聽您的意見。

這幾周，媽媽的病情越發嚴重。每次我回來，她在清醒的時候，都會和我說一段相同的話。主要內容都是叮囑我要好好照顧您，在您老去或生病的時候，千萬不能丟下您。尤其是，希望我能夠像您現在照顧她那樣，精心地照顧您。期初，我只是聽聽，並告訴她一定放心。

這次回家，在您下樓買菜的時候，我和媽媽聊天，鼓足勇氣問了她一個我一直不想去問的問題，她臨終最大的願望是什麼。對於答案，其實我預想了很多種，比如：她希望我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不要生病；要讓我和老公、孩子好好生活，不要為了工作和還貸而太辛苦；希望我常回家看看，多照顧你之類的。

然而，媽媽讓我扶她坐起來，讓我看著她，然後神情嚴肅地對我說：「我最大的願望是希望你可以給你爸寫一封保證書，在他年老的時候，你可以像他照顧我一樣，照顧好他。」

我的第一反應是：「媽，你放心吧，我是你們唯一的女兒，我不照顧他，誰來照顧？再說，難道您還不相信自己的女兒嘛？」

媽媽搖搖頭說：「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希望在我走之前，給你爸留下點兒什麼。他每天和我聊天，都會提到他老了怎麼辦，我現在特別能理解他內心的恐懼。你爸照顧我非常的細緻，對我很好，我很知足。所以，我不希望他擔心，不希望他帶著這種擔憂過未來的日子。我想了好久，如果你能給他寫一封保證書，即使我走了，是不是他也可以踏踏實實地過未來的日子了。」

您知道，媽媽由於長期服用嗎啡，精神受損，口齒已經不清楚了。這一大段話，她慢吞吞地、一字一句地說出來，我的心頓時有種被撕裂的感覺，我忍住淚水，微笑著對她說：「媽，你放心吧，我這次回去立刻就寫。」

所以，您今天看到了這份保證書。

老爸，我特別想找個機會好好和您聊聊天天，把我的心聲說給您聽。但是，我們家一直以來的溝通風格都是「炸藥型」，可能是由於東北人性格使然，我們三個人或者任意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幾句話說不到就吵起來，和炸藥一樣。

所以，也許我寫給您真的是更好的一種方式。

在媽媽生病的這幾年，作為女兒，我自認做得太少，似乎除了金錢和偶爾的探望，我什麼都沒有給她。而作為丈夫，您已經盡到了全天下最大的努力。

每次回到家，看到您給已經沒有力氣翻身的媽媽，兩個小時翻一次身（怕媽媽得褥瘡），半夜也是如此，我特別心疼您；

看到您每次給媽媽喂飯時，特別細心地幫媽媽把垂落下來的頭髮塞到耳邊（媽媽已經沒有力氣抬起自己的雙手），我發現原來我的老爸這麼溫柔；

看到您為了讓已經不能起床的媽媽每天能起來坐一會兒，想盡辦法，彎著腰，讓她的雙臂環在你的脖子上，而你需要半趴在床上，雙肘撐著床，用盡全力把媽媽撐起來的時候，我的眼眶是濕潤的，我真的覺得媽媽很幸福；

看到媽媽每次打營養液，一打就是四個小時，您擔心她的血管太細，扎針的地方稍微活動一下就會鼓包，所以，您一步都不離開，就在媽媽的床邊直直地坐著，一坐就是大半天，連上廁所都要小跑，我深刻地感受到您對媽媽默默地、不擅表達的愛；

看到您每次幫媽媽換紙尿褲，都得費半天的功夫，而媽媽卻常常因為糊塗了，總說你換得不對，要求重新再穿一次，你無奈的表情，但依然每次都笑呵呵地像寵小孩子一樣地說：「好，好，我再重新幫你穿一次」，然後又得折騰半天的時候，我都想衝出去大哭。

那一刻，我覺得您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丈夫。想到今天白天，您摟著媽媽，把臉貼在她的臉上，低聲地問她：「疼吧，是不是特受罪？別怕，我和你閨女都在你身邊」，而媽媽已經意識模糊，無法對你回應時，我的淚水已經打濕了鍵盤，正如此刻窗外的暴雨如注。

還記得，我對你說，怕你高血壓一直下不來，要給你和媽媽請個保姆或者護工，你堅決地回絕了我，大聲對我說：「誰照顧你媽能像我這麼細心！」當時，我竟無言以對，確實，誰能這麼細緻地照顧她，即便是女兒，我自問自己可能也做不到；

也還記得，我和你說，怕媽媽在自己家裡很多醫療搶救措施跟不上，想把媽媽轉移到醫院的病房去，你也是堅定地拒絕了我，靜靜地和我說：「醫院裡都是冰冷的設備，病房裡面都是陌生人，我不希望你媽在那樣的環境中離去，她肯定也是這麼想的」。當時，我也曾鼓足勇氣，問過媽媽這個問題，當大限來臨之際，她要不要被送到醫院搶救，也許可以靠機器的維持再多活一陣子，而媽媽的回答和您如出一轍。那一瞬間，我終於發現，原來最了解媽媽的還是您。

還有您細心地用吸管給媽媽喂水，耐心地幫她擦掉從嘴角流出來的飯液，每天兩次幫她擦洗身體，親自手洗媽媽換下來的衣服（您說洗衣機怕洗不幹凈，覺得媽媽會不舒服），即使媽媽已經什麼都吃不進去了，您還是給她做麵條，蒸雞蛋糕，期待哪怕她還能多吃一口。這一切地一切，都將永遠定格在我的腦海里。我想，即使不久的將來，有一天媽媽離開了，我們父女倆回憶起這些，也將是充滿溫暖的！

儘管我曾經對您有很多的抱怨，就像大部分的兒女對父母一樣，只知道索取而很少付出，但現在，我可以面帶微笑地敞開心扉對您說：「老爸，請原諒我以前種種的不懂事，現在，我已經能夠真正發自內心地百分百地接納您，也努力嘗試接納那個曾經不懂事的自己。」

我保證在未來：

1、尊重您的選擇，不管您希望留在老家，還是到北京與我們生活，我們都按照您的意思辦。

2、照顧您的一切，不管您是年紀大了，還是身體差了，哪怕是有一天和媽媽一樣，不能動了，我都會全心全意照顧您，我不會送您去養老院，我會讓您住在我們身邊，讓您天天都能看到我們。也許我對您的照顧沒有那麼細緻，但是我會努力，不讓您感到孤單和失望。

最後，我還想對您說，我希望您能快樂。即使媽媽離開了，我也希望我們都能微笑面對，和媽媽做最好的告別！感謝您對媽媽的陪伴和照顧，我現在真的有點兒嫉妒媽媽呢，她這輩子可以找到您這麼棒的丈夫！

老爸，這段時間陪媽媽抗戰病魔，也讓我真正明白了，在這無法倒流的時光中，什麼對我們才是最重要的，我究竟想要過怎樣的人生。感謝你們，此生成為我的父母，我永遠愛你們!

此致

敬禮!

您的女兒：同同

於老家蓋州

後記：

幾年前，我曾經讀過龍應台的人生三書，《孩子，你慢慢來》，《親愛的安德烈》和和《目送》。當讀到《目送》中「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時，不知為何，我的眼淚已悄然流下。

今天，我很想把這段話分享給大家，也再次送給此刻的我和爸爸，願我們都能堅強面對，用我們最大的深情，目送媽媽最後一程！

本文首發於微信公眾號「未發現的自己」。

健康君編輯 miffyy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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