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親歷：我比任何人都相信大城市的意義
畢業季，面臨各種選擇，讀研？工作？出國？但是無論走哪條路，總是逃不開這個問題：
「你是想回小城市的家，還是想去大城市闖？」
每每有同學問我，我都會堅定地說，肯定是北京啊！一如十幾年前那樣堅定，擲地鏗鏘。
那年，我還是個只有十歲的小學生，只有成人胸口那麼高，瘦瘦小小的。
有一天，我照常上學、下學，日子過得跟複印紙無異。唯一的不同是，那天，去北京打拚兩年的爸爸回到我們的三線小城看望我，他問我：「你是想去北京還是留在家？你做選擇，我尊重你。」沒有片刻猶豫，我立刻說：「北京！」
當時的我根本不知道北京意味著什麼，縱使那裡有兩千萬人口的激烈競爭，有萬元一平方米的高昂房價，我只知道我要逃走，哪裡都好。
我踏上了前往北京的火車。時隔幾年，我依然清晰地記得，那天飛雪漫天，寒風凜冽，積雪到膝蓋那麼厚，好像一度要逼停那輛改寫命運的列車。
我從不掩飾，我記恨小城的家鄉，縱使那裡有我摯愛的親人朋友。
並非遊子嫌家貧，而是家鄉給了我太多不堪回首的記憶。經濟的貧窮尚可接受，但人性的愚昧卻令人無法忍受。
在我老家，校園暴力不僅是被默許的，甚至是被推崇的。更讓人心寒的是，這裡的施暴者從來不是壞學生，而是那些高高大大的老師。
十幾年的時間過去了，我依然清晰地記得班主任拉扯著一個男生站到講台的中央，揚手就是一耳光。鼻血汩汩而下，順著小男孩稚嫩的面龐淌了滿臉，染紅了衣裳，滴答滴答地滴在地板，他從始至終不敢抬手擦，只是微微戰慄。
在成百上千人路過的教學樓大廳，老師用力地踹著跌在冰冷大理石地面上的一個小女孩，女孩每次被踹倒都竭盡全力地站起來，透著一絲倔強與不甘，眼神帶著躲閃的恐懼。這場虐打持續了十幾分鐘。同學們靜默，靜默，靜默。有的是敢怒不敢言，而更多的是習以為常的漠然。
當時小小的我總是想：「老師憑什麼打我的同學？還下那麼重的手。」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對暴力和不公正的感受，在我心中刻下的痕迹深過西北高原的丘壑。自那時起，我極度厭惡那些暴虐的老師，不再聽他們的話。我的成績從名列前茅滑到了班級倒數，自然而然也被列入了精神身體雙重被虐待的範圍。
讓·雅克·盧梭在《懺悔錄》中寫道：「由於經常挨打挨罵，我反而對挨打挨罵不在乎了。既然因為我偷竊而打我罵我，我就要以牙還牙，繼續偷。」「肉體上的痛苦雖然劇烈，但更要緊的是滿腔的氣憤、惱怒和失望。」
有太多的孩子因為老師的打罵而厭學，更有甚者，只是為了逃避老師而輟學，過早地進入社會，喪失了進修的機會，遺憾終生。不到十歲的我們，根本不懂學習與未來的關係，只是懵懂地曉得，老師是壞人，他要我們成績好，我們就偏不。
弱小的我們，無法還擊暴力，只能用近乎自殘的方式默默叛逆。
很多人說「寧要大城一張床，不要小城一套房」，大城市到底有什麼魔力讓無數人放棄安逸舒適，來此吃苦受累？
在家鄉小城的時候，媽媽每天騎著自行車送我上學，只有不到十分鐘的路程，而在北京呢，確實很累。
當時我和爸爸住在五環，而我的小學在二環，所以每天上學下學要花三個多小時的通勤時間。常常我都會累得在地鐵上坐著睡著，而更多的時候，卻是再累也只能站著支撐。尤記得每臨冬季，早上六點多出門的時候天還是黑的，可我卻覺得天空中的星星閃閃、月亮彎彎，都分外可愛。
北京到底給了我什麼，讓我再辛苦也由衷開心？其實北京並沒給我什麼特別的，它只是給了一個孩子應有的尊重。
不同於家鄉里老師們的歇斯底里，北京的老師會柔聲細語地說話，她們常常親昵地叫我們「寶貝」。遇到不懂的問題，我們會迫不及待地去找老師尋求幫助。
每每上自習的時候，班主任都會拿著掃帚打掃教室的邊邊角角，給我們創造一個乾淨溫馨的學習環境。而在家鄉的時候，老師會讓全班學生在酷暑之下打掃操場，有一點碎屑就不許上課。
我也想相信狄更斯所說「底層人物都是善良的」；我也想相信沈從文所說「鄉村人物都是淳樸的」。可是真實的經歷告訴我，所有的罪惡都來自底層的恃強凌弱。
在大城市，我才終於意識到：孩子也是人，理應獲得尊重。
不出一個月，我的學習成績名列前茅。這樣的好成績，維持了八年，直到我高考時被名校錄取。
大城市人才濟濟，競爭激烈，生活成本高。可是與之相伴隨的是更多的發展機會，和更多元的價值觀、更寬宥的態度。
大城市雖然競爭激烈，卻能爭得公平。
它不會勸你「老婆孩子熱炕頭」「平平淡淡才是真」；它也不會先入為主地給你定義哪個是董事長的孩子、哪個是科長的親戚，它給來自小城、不能拼爹的我們一個拼才華和能力的機會。
這裡的獨身主義、丁克主義有大批的擁躉，所以很少有人會因為你三十歲了還沒結婚就說你是「剩女」，很少有人會因為你婚後沒有生子就閑言碎語。
大城市融貫中西，南來北往，有著更多的機會和資源。學技術的同學，在大城市有更合適的崗位；學藝術的同學，在大城市有更多的圈內資源。
高收益往往伴隨著高風險，在人海茫茫的大城市立足的確艱辛，但是受了挫折不要輕易撤退，請想想你當初的夢想，你摯愛它的理由。
《東邪西毒》里有句台詞：怎麼了？想回家了？如果遇到這麼點事就想回去的話，那幹嗎當初要出來。
比失敗更慘烈的，是放棄。
所以啊，在年輕的時候多去大城市體味它的文化，拼搏你的本事，反正我們本就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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