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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学荣:太平天国幼天王在狱中的供词

冯学荣:太平天国幼天王在狱中的供词(二)

冯学荣:太平天国幼天王在狱中的供词


天京被清兵攻陷之后,洪秀全的儿子洪天贵福辗转逃亡至江西被捕,在江西狱中,洪天贵福被不同级别的清政府官员反复提审,每次提审,都形成一份新的供词,这些供词,有的是洪天贵福亲笔书写,有的则是洪天贵福口述、由清政府小吏笔记而成,这些提审档案现在保存在台北,冯老尸挑选了有代表性的几份供词,给大家开开眼界,原文是文言文,冯老尸翻译成现代中文,所有括号内的注释,都是冯老尸加注


洪天贵福在江西巡抚衙门的供词


我是广东人,小时候名叫洪天贵,几年前老天王(指洪秀全)叫我加了一个「福」字,从此就叫洪天贵福了,我登基之后,(注:洪秀全死后,洪天贵福继位)玉玺的名字下面横着刻了「真主」两个字,外人弄错了,叫我「洪福瑱」。


我今年16岁,老天王是我的父亲,他有88个老婆,我都管她们叫母后,我是父亲第二个妻子赖氏生的。我九岁的时候,父亲就给我配了四个妻子,并且再也不准我和母亲、姐妹们见面。老天王作了「十救诗」给我读,都是讲的男女分开、不准见面的道理,我现在还记得几首。

九岁的时候,我想念母亲和姐妹,都是趁着老天王有事上朝的时候,偷偷跑去看她们的,老天王叫我读天主教的书,不准我读中国的圣贤书,他把那些中国的圣贤书都叫做「妖书」,但是我也偷偷读了三十多本圣贤书,所以圣贤书的书名,我还记得几本。我从来都没有出过南京的城门。


今年四月十九日,老天王病死了,二十四日,众臣子拥戴我登基,拜了上帝,于是我接受众人朝贺。朝中的政务都是干王(洪仁玕)处理的,兵权则是忠王(李秀成)掌管,我所下发的那些诏书圣旨,都是他们草好了之后、叫我写的,后来我就叫幼天王,我的四个妻子则叫做幼娘娘。


六月初六的五更时分,我梦见清兵把南京的城墙轰塌了,大兵蜂拥而进,到了下午,我和四个妻子站在楼上,看见清兵入城了,于是我赶紧往楼下跑,可是四个妻子拉住我不放,我骗她们说我下去看看就回来,于是我径直跑到忠王府那里去了。


忠王(带兵)领着我,尝试从好几个城门逃出去,可是都冲不出去,到了初更时分,我们乔装打扮成清兵模样,从城墙的缺口逃出去了,我们才跑出来十几个人,就被清兵看出了破绽,于是后面就被截断了。


到了广德州之后,我们就只剩下几百号人了,于是我们和堵王等人约好:分路来江西,寻找康王和侍王。在一路上,我们不断和前来拦追堵截我们的清兵发生战斗,战斗次数多到记不清,有一天我们到了杨家牌,我跟他们(指太平军官兵)说:清兵今天晚上会来夜袭,干王他们却说不可能、清兵追不上来。

三更时分,清兵果然来夜袭了,把我们团团围住,我们都被打散了。清兵步步紧追,我过了桥之后,从马上摔下来,他们(指太平军士兵)扶着我爬过了山。再后来,清兵追了上来,我和身边十几个(太平军士兵)都被挤掉到坑里去了,清兵也跳下坑,把他们都抓走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指清兵)就是没有发现我。


我等清兵都走了,于是独自一人躲到了深山里,藏了四天,饿得实在是难受,连自杀的心都有了,突然山里有一个很高大的人出现在我的眼前,浑身雪白,他给了我一个饼吃,我本想跟他去的,可是他却突然不见了。


吃过饼之后,我就不饿了。又过了两天,我下了山,进了一户姓唐的人家,我跟他说,我是湖北人,姓张,我帮他家收割水稻,他给我饭吃,后来他那里有人理发,我也顺便剪了发。


(冯学荣点评:太平天国反清,洪天贵福从小不刮前额、不留辫子,所以在这里他特意交代了他剃发的事情)


我在唐家住了四天,唐家主人打发我回家。于是我走到广昌(疑为江西省抚州市广昌县)的白水井,我问人家这条路是通向哪里的?路人告诉我是通向建昌(疑为江西省抚州市南城县建昌镇)的,我怕建昌有清兵,于是回头走。

在回头的路上,我碰到一个清兵的兵勇,他说我是长毛,把我的衣服剥去了。于是,我走到瑞金地带,又碰到一个清兵的兵勇,他叫我给他挑担子,我说我不会挑担子,于是我回头,走到石城地界(疑为江西省赣州市石城县),再后来就被他们逮住,送到清兵军营中了。


唐老爷待我挺好,我的话都已经给他说过了。


(冯学荣点评:洪天贵福这里提到的「唐老爷」指的是清军中负责押解他的中下层官员唐家桐,唐家桐为了稳住洪天贵福的情绪,在押解的过程中不断安抚洪天贵福,这样做是为了防止洪天贵福逃跑)


那打江山的事情,都是老天王做的,与我无关,就算我登基一事,也是干王、忠王他们安排的,我是身不由己。

(冯学荣点评:洪天贵福在这里露出了强烈的求生欲望,他为了求饶保命,在这里不但和自己的亲生父亲划清界线,而且也和舍命保护自己的李秀成等人划清界线)


广东地方不好,我也不愿意再回去了,我只想跟随唐老爷到湖南去,读书,我想考个秀才。我说的这些,都是真话。


(冯学荣点评:此前负责押解洪天贵福的清政府官员唐家桐哄骗洪天贵福,说你不用怕,政府不杀你,而且会带你去湖南读书,其实都是为了安抚犯人、防止犯人逃跑,这是古今中外狱卒的惯用手法)


又:洪天贵福亲笔手书供词一份


(这份供词前部分讲述城破、逃亡、上山见到神秘白衣老人、吃饼等,过程与其他几份供词大同小异,故省略)


……后来我下山,从何家湾,到高田,一路走过来,到了石城,我一个人到了这里之后,有一个人带我到老爷这里,我以前是幼天王,现在呢,我是跟随老爷您的人,我愿意做唐老爷的弟弟,我年少不懂事,初到贵府,哪些道理我不懂的,还望大人老爷们,可怜可怜我年幼,不要责怪我,今天承蒙唐老爷对我挺好,我就放心了。


(冯学荣点评:洪天贵福这里说的「大人老爷」,指的是提审他的各位清政府官员,其中也包含了清朝中下级官员唐家桐在内)


老天王名叫洪秀全,这个名字是老天给他起的,他的本名叫做洪火秀,干王(洪仁玕)是老天王封他做「开朝精忠军师」的,我管干王叫「叔叔」,恤王呢,我叫他为「伯伯」。我不知道我是哪个县的人,干王是哪个县的人,我就是哪个县的人。


我从广德走出来,是养王带的路,后来是偕王带的路,偕王后来做了平民,是花旗军开的路,我们都是跟着花旗走。我在南京的时候,清兵兵临城下,我就梦见你们(指清军)入城了。在杨家牌,你们(指清军)发动夜袭之前,我也预兆到了,那时我就对干王说:今夜清兵会来夜袭,他们说不可能,说你们赶不到。


今天我来到大人老爷你们这里,万分希望大人老爷能够带我到老,大爷老人的恩德,我世世代代感激不尽。


洪天贵福,亲笔手书。


(冯学荣点评:洪天贵福怕死,为了求生,只能屈膝求饶,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洪天贵福写诗拍提审官员的马屁)


老爷识见高


世世辅清朝


文臣兼武将


英雄盖世豪


(洪天贵福写给押解人员唐家桐的诗)


跟到长毛心难开


东飞西跑多险危


如今跟哥归家日


回去读书考秀才


如今我不做长毛


一心一德辅清朝


清朝皇帝万万岁


乱臣贼子总难跑


如今跟到唐哥哥


惟有尽弟道恭和


多感哥哥厚恩德


喜谢哥恩再三多


(冯学荣点评:洪天贵福误以为拍好押解人员唐家桐的马屁,能够使自己免于一死,但是人陷囹圄,临危抱佛脚,见到「救命稻草」就抓,也属正常)


在清政府的眼中,幼天王洪天贵福在世一日,对太平军残部的鼓舞就不可估量,所以,洪天贵福必须得死。正因为如此,洪天贵福的多篇求饶供词和献媚诗文,未能挽救他15岁的幼小生命。


1864年年11月18日,洪天贵福被清政府凌迟处死。千刀万剐。


不幸生在帝王家。


翻译、整理、加注/冯学荣执笔

冯学荣:太平天国幼天王在狱中的供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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