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詩意，叫柏林市中心的公主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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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蔚琳

柏林是個詩意的城市嗎？

其實剛剛來到這裡的時候，我覺得它有一點清冷，有一點無聊。但比起國內帝都的大霧蒼茫，柏林當然更自然，也更有純粹的美感。我的住所在相對偏遠的近郊區，深秋的清晨推開窗子，滿地的落葉已經被清理好裝進白色袋子里。陳鴻宇在他的一首歌中唱著「早春不過一棵樹」，我想深秋也不過是這一刻一袋落葉的定格。

但真正重新認識這座城市，發現它詩意的一面所在，還是在一次特別的探訪中。語言課老師要求我們三人一組，抽選柏林的一個特色地點，去那裡完成一次採訪並整理成文。我和我的小夥伴們抽到了位於莫里茨廣場的一個農耕社區：Prinzessinnengarten（公主花園）。

星期六下午，我們在鄰近站下車。

公主花園的位置並不偏僻，遠比我的住所更靠近城市中心。一個農耕社區處於繁華地段，附近還有查理檢查站等一眾知名景點，它的選址就顯得很不尋常。我費了好大力氣才找到它的入口。事實上，它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入口，沒有門，沒有人看守，只在喧囂的馬路右側樹叢敞開了一個小口，樹上掛著「Prinzessinnengarten」的木牌子。

入口附近有幾個穿粗藍布工裝的大叔，正在從卡車上卸下成箱的種植作物，再往深處走一點，我看到了咖啡木屋、創意種植小商店和一片被鬱鬱蔥蔥的樹木包圍的餐飲休息區。整個公園和我預想中的很不一樣，它很小，但很有味道，融合了原始自然風情與自給自足的公社生活。

木板搭成的小商店裡有很多畫風清奇的漫畫書，上面介紹著公主花園的誕生歷史。

Prinzessinnengarten由廢棄工廠改建而成，2009年，德國紀錄片導演Robert Shaw和職業攝影師Marco Clausen租下了這片土地，通過刊登廣告召集了150人用一天時間清理垃圾，騰出空地，經營起一處公共的農耕地。

任何人都可以在這片土地上耕耘，耕耘者也可以自由出入並摘走園中的成果。花園堅持著循環生態理念，大多數蔬菜都種植在貨筐里，紙質牛奶盒與其他食物舊包裝也被當做容器充分的利用起來。

咖啡屋裡出售的所有食物都以花園中的產物為原材料，我點了一片麵包+蔬菜湯套餐，實話說，味道上很「德國」，對於我天朝人民來說並不那麼好接受。但拋去味道的成分，蔬菜的口感確實清爽了不少，有自然的質樸。最重要的是，如果能實現自己種菜提供三餐，真的是一件想想都覺得幸福的事啊！

記得上高中的時候，我和幾個朋友都有一個種菜的夢想，希望自己能有一小塊地，撒下喜歡的作物種子，耐心等待收穫的那一天，能吃上自己親手種的菜。這在帝都當然是幾乎不可能實現的奢望，但在柏林，一切幻想都化為了現實。

我們採訪了一位坐在這裡喝咖啡休息的女士，自從半年前她的丈夫周末固定到附近工作，她就會每周末坐在這裡等上一個下午。她說這樣的等待並不孤獨，在這個到處都是高樓和汽車的世界上，能每周在一個純自然的空間里安安靜靜的坐上一個下午，她感到很幸福。

另一位被採訪者是在這裡做了半年義工的大學生，從對種植一無所知，到已經可以嫻熟地完成各種園藝工作，她在半年裡深入了一個神奇的領域。在此之前，她從未想到自己會與農業產生交集，但如今她認為自己意外的找到了一項熱愛的事業。

花園裡很安靜。

在貨筐旁邊圍了內外幾圈的小孩子，那是這裡的師傅在向小學生講解種植常識。柏林的很多中小學都與公主花園有著長期的合作，學生們會被組織著一起來到這個特別的小地方，接觸自然和作物，了解他們吃到的食物怎樣被生產出來。他們每一個人都有機會嘗試親手為種植做出一點兒貢獻，而令我感慨的是，所有的這一切，直到我已20出頭，都沒有在國內真正見證和經歷過。

安靜地坐在這個小園子里，秋天的風吹著高大的樹木沙沙作響，我在這個西方人為創造的自然世界裡找到了東方的一種禪意。就像那個等待著丈夫的婦人所言，這裡屏蔽了現代社會的嘈雜喧囂，不再有汽車的鳴笛和煙塵，這裡的空間不過6000多平方米，但它投射在精神中的自然無限廣大。

如果長居在柏林，每個周末都來這裡坐一坐，看看書聽聽純音樂，或許能在都市節奏的壓力下重新找回一種久違的平和，像德國人一樣多些精神生活，多些哲學思考。

臨走，我希望能帶走點什麼留下紀念，便在出售的小植物攤位前來回擺弄。正當我茫然的挑選，一個男人從小木屋裡走了出來，他看上去是個殘疾人，卻說不出是哪裡的問題。他的眼睛紅腫著布滿血絲，身材非常纖瘦矮小，臉頰也枯乾的縮進去，高低肩，走起路一跛一跛。一個面容可怖的男人，但他的神情非常柔和。

我隨手拿起一小盆和他一樣顯得異常纖弱的植物，他說那是小草莓。

「它真的能長出草莓嗎？」

「它的生命力很強大，你要努力的養好它啊。」

小草莓3.5歐元，我付了錢，看著這男人極其認真小心地，用雙手把捧著它，遞到我手上，生怕摔傷了它。旁邊有他的同伴走過，告訴我這一桌子的小植物，都是他一盆一盆用心栽種的。

我也很認真地接下了它，並把它帶到語言課上對老師和同學們說，你們看我的小草莓，它的生命力很強大，只要一點點水就能存活。

大家也紛紛問我，它真的能長出草莓嗎？

後來，我的小草莓沒能長出草莓。再後來，由於我失敗的照料，它死去了。

但我依然對公主花園記憶猶新，每次想起都會覺得很感動。我想柏林真的是個神奇的城市，它能在繁華中開闢一片純粹的大自然，能讓人從都市紛擾中一腳踏進精神的安寧，它能給一個身體殘缺畸形的人一個奇妙的空間，讓他過上自給自足又充滿了詩意生活，成為美的創造者。

下一次到訪柏林，一定會再去看看公主花園，因為它是柏林的詩意，也是柏林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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