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靠譜的古代GDP

那些不靠譜的古代GDP

文︱陳事美

眾所周知，GDP是一個現代名詞，是衡量一個地區總體發展水平的重要指標。那麼，古代的歷朝歷代的GDP又是怎樣的呢？古代中國多次成為世界老大，其GDP一定有著迷人的魅力，尤其是對GDP非常崇拜的中國人，或許可以從古代GDP中找到昔日大國雄風，並重拾大國自信。正如現代GDP有諸多不靠譜一樣，古代的GDP更是不靠譜中的戰鬥機。首先是中外專家對中國古代GDP的估算差異巨大，其次是GDP根本無法反應國家實力，例如號稱佔世界三分之一GDP的晚清，不斷受列強凌辱，被各種賠款壓得喘不過氣來，直至亡國。這種GDP又有何意義呢？

如何正確統計古代GDP，至今仍是一個難題，也沒有一個專家的方法與數據讓世界信服。對此，有人用財政收入估算GDP，也有人用一元人民幣與美元的購買力做比較，即所謂的購買平價來估算GDP，還有人用匯率計算GDP。但無論哪種方法，最終計算出的GDP數據都很難一致，甚至差異巨大。更有好事者，算起了人均GDP，這無疑又增加了難度，因為有些朝代的人口數據根本無法估算清楚。

有些所謂的數據甚至是謠言加工而成，如有一種說法認為，宋朝的GDP佔世界80%的源頭是外國一篇著作中的關鍵一句話：地球上每10艘商船中，其中有8艘來自宋元。後來有人將其演變為宋朝壟斷世界外貿的80%，再後來形成宋朝GDP佔世界80%的說法。如果此說法為真，更是不靠譜矣。

先看看擁有武媚娘的大唐盛世，GDP到底有多少。最常見的說法是，唐元和十五年（820年），唐朝GDP達到348億美元（其中武媚娘時期為239億美元），佔世界GDP的比重為58%。具體計算方法無法考證。一般來講，統計GDP都會採用每個朝代最鼎盛時期的數據，而唐朝的元和年間恰恰不是。雖然也有元和中興的說法，但相比貞觀之治，這個時期還是遜色了不少，何況元和之前的安史之亂對生產力的破壞又極其巨大。也難怪，按今天建一幢房子是GDP，拆一幢房子也是GDP的邏輯，那麼，安史之亂一陣破壞，然後在廢墟上重建，GDP就會猛增。不僅如此，為楊貴妃不停運荔枝也會增加GDP。

再說人均GDP，這就更無法說清，因為在人口數量的問題上無法統一。不同專家在不同著作中，對唐朝人口說法不一。有說為5000萬人，有說在天寶年間，人口最高峰值為8050萬，也有說是8000-9000萬，而日本的學者日野開三郎更是認為達到了2000萬戶，為1.4億人，如果我們採取折中方法，按7000萬人口來計算，以GDP總量348億美元除以7000萬人口，那麼唐朝人均GDP就是497美元。這個水平放在今天，可以排在世界第178位。2013年，非洲甘比亞人均GDP為502美元，列177位。當然，一千多年前不能與今天比，畢竟生產力不可同日而語，生產唐三彩的手工作坊與生產火箭的現代化工廠根本沒法相提並論。

都說宋朝很富裕。小攤販武大郎賣饅頭就能養活一家，還能在鬧市區租住臨街兩層樓房，這讓今天的很多人羨慕。有人據《清明上河圖》推算，宋朝商業發達，是很富裕的一個朝代，或許有些道理。據說宋朝的農業稅只佔30%，而70%都是工商業，資本主義萌芽就發生在這個時期。但就是這樣一個富裕的朝代，GDP也是亂七八糟。有文章稱，宋哲宗時期(1094-1097年)，財政收入為1.6億貫文，按2.5%的稅率折算，GDP總量為4692億美元，是唐朝GDP348億美元的13.5倍。再說人均GDP，按宋朝《元豐九域志》記載，全國為1657萬戶，人口約為8500萬，那麼人均GDP則高達5520美元，則是唐朝人均GDP497美元的11倍。經濟相差十多倍，而相隔只有270年，如果是放在今天還有可能，在古代手工業為主的時代是絕無可能的。也就是說，不是宋朝的數據被嚴重誇大，就是唐朝的數據被嚴重低估。

實際上，在《宋史.食貨志》的記載中，是這樣表述的：「天禧末……而天下總入一億五千八十五萬一百。」這個數字後面並沒有單位，更沒有金錢的單位「貫」，而是各種收入的總和，例如金錢、糧食，甚至包括草料、秸稈等。但有人以訛傳訛，將此認為是純粹的金錢收入。於是，就有了宋朝超高GDP與人均GDP的數據，更誇張的是，還有說宋朝GDP竟然佔到世界的80%。這個說法的來源更是諷刺，據說根據英國科學院的李約瑟在《中國古代科技史》的一句話加工而成。原文說「10世紀末期—14世紀初期，地球上每10艘商船中，其中就有8艘是來自宋元」，後來就被一些自大的國人演繹成了宋朝GDP佔世界的80%。簡直荒唐至極。

還有一種說法是宋朝GDP佔世界的比重為65%，人均GDP則是2280美元，據說這是比較公認的。即使是這樣的數據，也是一個非常驚人的成績。但就是如此富裕的宋朝，一直被北方少數民族政權欺負。宋真宗景德二年（1005年），北宋與遼國簽訂澶淵之盟，盟約規定，北宋每年向遼國納貢10萬兩歲幣、20萬絹匹。如果按北宋每年1.6億的財政收入，拿出幾十萬根本就是毛毛雨。但現實是，每年的進貢還是給北宋造成了一定的負擔。如果北宋真有那麼多錢，相信遼國也不會只要區區30萬。要知道在甲午戰爭時，日本則向清朝索賠了2億兩。雖然進貢與賠款不能類比，但如此大的差距，還是讓人不得不懷疑宋朝GDP是注水肉。

不能不提明朝GDP的那些事兒。關於明朝的GDP總量，仍然沒有一個確切的數據，至於佔世界的比重，比唐宋還不靠譜。有人給出的準確數據是，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的GDP為339億美元，至於計算方法沒人能說清。有人認為明朝GDP佔到世界的90%，這明顯是漠視其他國家的存在，把人家當成原始社會了。也有人說佔到45%，還有人說佔到30%。如果說佔到30%，那就相當於今天的美國經濟在世界的份量。或許這個數據更為可信，因為有人提供了佐證，那就是明朝鄭和七次下西洋，海外貿易異常龐大，無論是遠洋航船的噸位、鋼鐵產量、還是陶瓷的生產與出口，都遙遙領先於其他國家。據說此時世界三分之一的白銀都流向了中國。這種說法也是有道理的，君不見明朝「大老虎」劉瑾被抄家時，光黃金就有250萬兩，白銀5000餘萬兩。

再說明朝的人均GDP。明朝初期的人口大約在5000-6000萬人，末期達到1.2億以上。如果還是以GDP總量339億美元，同期人口6000萬計算，那麼明初的人均GDP為565美元。這個計算取了人口最低值，應該是明朝最高的人均GDP，但已經高於唐朝的人均GDP497美元。難道明初真的有唐朝那麼富裕嗎？也有專家經過詳細計算，得出的結果是，明朝人均GDP為150-200美元之間。

最後回望一下扎著大辮子的清朝。滿清入住中原，一直執行閉關鎖國的政策，尤其是海洋貿易被切斷，導致中國在海洋時代與世界隔絕，錯失崛起良機。同時，剛剛萌芽的資本主義商品經濟也被徹底扼殺。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國家，也有GDP世界第一的傳說。即清朝人口過3億後（1790-1834年），GDP總量達到1878億美元。有人給出的依據是，乾隆十五年（1750年），清朝工業總產值佔世界32.5%，1830年，為29.8%，絕對的世界第一。然而，看似權威的數據，卻相差很大。有說在咸豐十年（1860年），清朝工業總產值佔世界32.9%，有人卻說只有19.7%。這個時代，明顯後者數據比較可信，因為此時英國依靠工業革命崛起，已是世界老大。還有更誇張的說法，即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清朝GDP是英國的6倍。但諷刺的是，清朝當年財政收入為4000萬白銀，而英國則是1.5億。

再說清朝的人均GDP，同樣是1820年，有人估算清朝人均GDP為600美元，而經過工業革命的英國則是1250美元。由此可以看出，清朝與歐美等國的差距已經非常明顯，因為在財政收入上，美國、英國、法國、德國，甚至日本都開始領先清朝。一個依然靠生產絲綢、茶葉、陶瓷的清朝怎能與工業化國家比GDP。如果在康熙年間，拿個GDP第一倒還是有可能，畢竟還有明朝留下的底子。即使是世界第一，也是小農經濟的GDP第一，根本沒有任何抗風險能力。到了晚清，一再遭受列強凌辱就是明顯的例證。

俱往矣，古代各朝都已遠去，但江湖上還有諸多GDP世界第一的傳說，說來也只是虛幻的繁榮，以滿足一些國人的自大心理而已。不能當飯吃的GDP不是好GDP，任何不靠譜的GDP都是虛胖，何況還有很多是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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