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愛有天意
我們每一天都在面對不一樣的星空。我們樂於讚歎壯美和英雄,卻經常忘了點綴天幕的是一個兩個無數個安靜的星球。
而見過單個流星的人都應該知道,在漫天的星光中,燃燒最寂寞。
那軌跡不會太長,「再也不見」的遺憾卻很久。
「遺憾」總叫人抓狂,卻又是人類永遠無法迴避的「無能」。所有經歷「遺憾」的人都喜歡重複「假如」,遺憾的是,所有的「假如」都只是「假如」。
藝術家莫也(1958-2016)(「她喜歡與眾不同,頭髮燙了捲兒,腦門後用一根古樸的簪子別著,前額的劉海分成兩片,出門前精心地用啫喱打成捲兒。她的衣服也喜歡穿那種繁複精緻的」,莫也女兒莫芷如是說。)
2016年7月23日0時06分,在與惡疾較量中消耗盡精力的莫也遠去天國。我們看到很多紀念文字,也看到很多隻言片語的回憶,而尷尬並遺憾的是,在我們終究會面對的很多別離中,有一些卻充滿著陌生。
無意尋求誇張的放大,我們想做的只是去發現——莫也是誰?她經歷了什麼?
我們深知身邊有無數遺憾,也會有無數「莫也」,他們靜默地工作,創造著或許在某個瞬間會突然打動你我的藝術,而在表述中,我們只能使用「他們」這樣的指代。這是遺憾,但願這樣的「遺憾」可以被慢慢地彌補。
最美的女同學——莫也
7月23日,藝術家張曉剛在朋友圈中寫下一段文字紀念他的大學同班老同學莫也。這位中國當代藝術代表人物寫道,「我大學同班的老同學們,幾乎個個經歷坎坷,忍辱負重四處求索,堅強地生活,但幾十年下來沒有一個懶惰的。班上最美的女同學莫也更是如此,獨立堅強,三十年藝術的勤奮努力,奠定了自己的成就……」
藝術家張曉剛寫下的紀念文字
四川美術學院的77、78級藝術家在中國當代藝術中聲名顯赫,有著太多舉足輕重的人物。「最美的女同學」莫也身在其中,同樣的才華橫溢。1984年,26歲的莫也作品即入選當年的第六屆全國美展,在此後的三十年間,莫也筆耕不綴,並多次成功轉型。從早年深入涼山腹地寫生開始的「彝女」系列,到後期「解語禪花」,莫也以女性藝術家對事物特別的關注與細膩,不斷開拓自己的風格。在她的作品中,斑駁的光影營造著一個又一個如夢似幻的現場,那些看上去快速而堅決地瑣碎筆觸,那些與眾不同的取景角度,讓莫也始終走在「創造」的路上。
她性格爽朗,樂觀而獨立。她活得「像個俠客,嫉惡如仇,從不趨炎附勢,笑就暢快大笑。她安身立命的哲學就是,有一門紮實的手藝,活著,就不求任何人」。她是中國當代藝術家中經歷最為坎坷的一代人「最美的女同學」,她是留給我們最美彝族女子的女藝術家。
莫也(左)與藝術家張曉剛(右)及同學在四川美術學院
她對生活充滿熱愛,她收集各種「小玩意兒」並進行「再加工」,她在家中養著四條調皮的小狗,她侍弄綠植,花鳥魚蟲無一不養,「不僅不怕侍候不好,反愁其發展過盛為害」,她養錦鯉,遇到產子一時「手忙腳亂」,「大量挪用家中大大小小的容器」以致「浣洗不便」。
在廈門家中,莫也與愛寵努比
熱愛生活並喜歡收集,1995-1997年間與莫也同在中央美術學院第九期油畫研修班就讀的老同學何汶玦深表贊同。在北京的兩年時間裡,彼時「經濟狀況相當不錯」的莫也與何汶玦等同學們多次同游潘家園,在何汶玦的記憶中,「她喜歡買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買回來自己進行再創作,都是特別細膩的手工」。多年以後,在廈門莫也家中做客、「眼見過她家中事無巨細的裝修和無數珍物的鑲嵌」並「印象深刻」的葉永青同樣注意到了女主人對手工的「迷戀」,「看得出女主人的勤勉與心血,整棟樓宇都是她的手工精作:她的畫、她的收藏、她的設計和她做的細碎的手工製作」,在葉永青看來,這時的莫也顯示的是她女性十足的一面,「在廈門遇到的莫也,幾乎顛覆了我對她原有的印象。易中天老師說她是藝術與詩的化身,我想恐怕有些道理。她作品中有洛可可風格的因素,這是她表面率直另外的內心世界?」,葉永青如是說,在七十年代的四川美術學院,晚半年入校的葉帥眼中的莫也「外表文靜娟秀,實則今天人稱的女漢子一枚!大氣豪邁、勤奮努力」。而在莫也女兒莫芷看來,這其實是莫也創作思路的延伸——「母親愛居家,畫畫之餘喜歡手工……(莫也)處於一個被自己喜歡的物質所包裹的世界,她要在物質中更進一步地確證自己,她多年來一直收藏手工藝品」。
她也經歷坎坷。少年時期因父親的身份問題在清貧與磨難中度過,成年並定居廈門後才終於得以將父母接來共享天倫,卻在同時經歷了離婚並開始與女兒相依為命的二十年。2003年到2004年,莫也父母相繼離世,「外公外婆去世後她因為想念有時流出我不常見到的眼淚,那是人上了年紀後才有的感傷,那時候我覺得她是個無助的大孩子。」莫也女兒莫芷在回憶中如是說。
而即便如此,那段時光仍然是她「最快樂的時光」。在廈門湖濱北路鳳凰山莊一棟約一百八十平米的房子內,在那座山坡最高處的公寓頂層,她開闢了花園,收藏更多喜歡的小物件,「她喜歡在家穿著隨意,見客也不換裝,從不介意他人審美的目光,只做自己喜歡的事,行動麻利,辦事利索,她常和我說要成為一個生活的強者。那時的家也是她想要的樣子,一間紅磚的房子,在一個蒼翠的山坳處,有花鳥魚蟲,有鄰居每日打球,有忠犬一雙,生兒育女,她歡喜地忙著接生。全家人一起看《藍色生死戀》,一起淌眼抹淚,那是2004年……」
2009年,莫也搬到北京。在經歷了女兒畢業、讀研、留校等等一系列「生活越來越好」的喜事連連之後,從不吸煙喝酒的莫也卻被檢查出身患惡疾。重病之中的人更真實,不過二十齣頭的女兒莫芷在回憶中寫道,「人活著終究要面對自己,該笑的時候要笑,該哭的時候要哭,她以前就是這樣直率的性格,如今她在最親近的幾個人面前,更是不帶面具,悲傷之情常掛在臉上。我理解她,你對這個世界有多大的愛,你的不舍和悲傷就有多大。她從前是那麼一個認真過活,不過癮不罷休的人,畫畫,吃飯,養花,買東西,哪一件事情不是追求完美。喜歡就熱烈的喜歡,憎惡就怎麼也遮不住,她說撒謊是世間最可怕,人貴在真實。她教我畫畫的時候也這麼告訴我,畫人一定不要求美,求美就反而失去了真實的味道,每個人都有他最特別的地方,甚至是丑,都是真實的」。她們在真實中選擇醫院,在真實中離開北京,回到廈門,在那裡,她應該是得到寧靜與慰藉,在那個她生活半生的城市,在熟悉並信任的醫生身邊,即便是欺騙,我也願意相信,那最後的一刻安靜而從容。
莫也是誰?
1958年,前中央警官學院畢業並曾在重慶國民黨當局治下公安局任職,1949年隨部投誠的重慶稅務局官員馮裕泰(亦名馮文光)與二輕局屬下塑料廠會計莫雪勇再添一女。這個家庭的第三個孩子,第二個女兒,就是莫也。莫也原本姓馮,因為父親曾在舊政府供職,在上世紀六十年代的運動大潮中改隨母姓。
莫也父親言語不多,「十分神秘」,因為身份原因,在屢次運動中幾乎都「未能逃脫」。幸好莫也有位充滿智慧的母親,這位同濟大學西遷宜賓李庄時期的「校花」美麗而優雅,以自己的智慧維持著家庭的正常運轉,並為子女提供著寬鬆的成長環境。對於莫也來說,這不能不說是莫大的幸運。
對於繪畫,莫也似乎有著天生的興趣和執著。在莫也朋友丁芝萍所作《跋過秋的雨林——記畫家莫也》一文中寫道,「像大多小女孩一樣喜歡畫花兒草兒鳥兒和人物,尤其喜歡畫小姐。莫也姐姐莫翊的一位同學至今還保存著莫也兒時畫的兩幅鉛筆畫,一幅畫的是一個新疆老者,一幅畫的是一個著裙裝的小女孩,筆法雖然稚嫩,神態還生動」。
彼時文化世界一片寂寥。幸好有一批分配到宜賓的美院科班生,如陳騰光、馮恩泰、簡崇民、李少襄、鄧昌裕、陝輝前等,「他們被安置於各企事業單位做美工或幹事,在有限空間里施展拳足」,卻也為「死水微瀾的宜賓文化界注入了一些生機」。他們開啟了莫也的藝術創作之路,也用實際的作品讓少年莫也看到怎樣的藝術是好的藝術——據說,痴迷於繪畫卻求學無門的莫也,見文化宮宣傳壁上的刊頭畫得好(出於陳騰光們之手),「在更換版面前趁夜間偷偷地將刊頭的人物用刀子揭下來,回去臨摹」。
1978年春,宜賓女孩莫也成為日後在中國當代藝術聲名赫赫的川美77、78級學生中的一員。比莫也晚半年,1978年秋入學的葉永青回憶,「77、78兩級同學中,女生少,風華正茂、美麗爽朗的莫也尤為引人注目」,在那個一代人壓抑已久的求知慾和青春噴薄而出的時代,主動組成苦練基本功的課餘學習小組中,每次輪到莫也做模特,都是「大家最珍惜的」。從老照片中看,那時候的莫也青春靚麗,有可愛的嬌俏,也有俊朗的英氣。
1982年從四川美術學院畢業的莫也回到故鄉宜賓,進入當地博物館系統。兩年之後,28歲的莫也升任宜賓市趙一曼博物館副館長,同一年,莫也作品第一次入選全國美展(第六屆),一直到2009年的第十一屆全國美展,莫也從未缺席這項每五年舉辦一次的「中國最高規格、最大規模的國家級美術作品展覽」。對於日後在廈門大學承擔教職的莫也而言,這既簡單,卻又很不簡單。
好友王勤說,莫也非常風趣,我們就喜歡和她在一起玩。在宜賓博物館工作的時候,她的衣著很有品位,我常借她的衣裳穿,有時還賴著不還。
1985年春,四川美術學院教授魏傳義經文化部舉薦並受時任福建省委書記項南的邀請,南下廈門,在廈門大學創辦中國綜合性重點大學內的第一所藝術院校——廈門大學藝術教育學院。由來自中央美術學院、浙江美術學院、四川美術學院為主體的教師隊伍組成了支援廈門大學的教師骨幹。時任宜賓市趙一曼博物館副館長的莫也也在這次調動之列,彼時莫也28歲,「正是她人生的花樣年華」。
從28歲到58歲,莫也人生的後半程,廈門是最重要的一座城市。在連年入選「中國最美大學」的廈大,在鷺江之畔,莫也在這裡教學,在狐尾山腳,在「一片綠意青蔥的山坳處」,莫也在這裡生活。莫也在廈門開啟了自己創作的新篇章,廈門也留下了莫也深深的印跡。
在這個階段,莫也先後四次深入涼山,創作了自己久負盛名的「彝女」系列。那些繁複的衣裝與有著鮮明異域特色的少數民族女人,在莫也洒脫的筆觸下被注入生命,並在光影的映襯下栩栩如生。
1995年,莫也北上,進入中央美術學院第九屆油畫研修班。1995年到1997年在北京的學習經歷被看作是莫也創作發生變化的時期,莫芷回憶,莫也曾經向她提起,「她常和我們說,進修的階段有了很大認識,畫風也有了很大變化。重要是擺脫了唯美的情調,轉而關注藝術的主題和深度,這種轉型一度使她非常痛苦……以後不再畫彝族女人,轉而畫自己,畫了《99·荷·日記》,畫了《陽光畫室》,像是自我的崛起,那是1999年……」同期同學何汶玦回憶,當時的莫也已經是班上最有名的同學,在考場中與莫也相鄰的何汶玦對莫也的第一印象是「她畫的特別好,而且畫的特別快」,幾乎同期的另一位同學崔岫聞則說莫也的「存在感一直在,不管見面不見面,也不關乎她的起落」,即便交集不多,「一直遠觀」的崔岫聞仍然看到了一位「美麗爽朗,獨立強勢,與藝術融為一體的女人,有魅力,過目不忘……」,在她看來,「(莫也)本身就是藝術,她的存在就如藝術作品的存在,她的離去也如一個藝術作品的消逝」。
對於莫也而言,九十年代的轉型是鮮明而深刻的,在1997年的一次創作自述中,莫也清晰表達了自己創作態度的轉變:「作為一個女性畫家,或許更注重細膩的情感與生命本真的表現,更願意述說一種發自內心的情感意蘊和生命需求。在畫中我以虛幻的光影、凋零的花蕾、沉墜的果實,殉道般的女性來組構心理現實,呈現一種純潔的情感和頗為傷感的精神氣氛,試圖以這種氛圍,勾起人們對情感本真的生活經驗與內省意識,生髮一種莊重、靜穆而內在的精神偉力。其實,我是在超越現實存在中,在內省的心理極致中,來呈現這種現實和表現這種內在真實的。它的基點始於對自然、社會的審視,終結於對精神、情感的內省,這是一個藝術思維的環,而橫亘其中的生命脊樑,是對心理現實的感悟與對內在真實的坦誠。」三年之後,莫也進一步闡述說,「心理真實是超越於自然情境與社會現實的更為切實的一種真實,所以從表現外在客觀真實的感受轉向內心主觀真實的關注是我近期的一個非常自然的轉換。超越客觀邏輯的形象重構與超越自然語境的視覺元素運用,使我在畫面前恣意而盡情,因此,我在畫面上盡量淡化情節性與描敘性等客觀屬性,讓主體人物的神情及動勢的指向含混而多義,避免過於確實與直白。在環境的處理上,強調繁複神秘的氣氛,而物象的辨認已讓位給情緒控制的筆意和肌理。在此創作過程中,我似乎窺到了一個更為廣闊而豐富的創作空間。」
莫也早期作品
此後,莫也的創作進入另一個階段的高產時期。葉永青回憶川美時代的莫也創作「痛快淋漓,一氣呵成」,曾與莫也同場競技的何汶玦說莫也給他的第一印象就是「畫的特別好,而且畫的特別快」,而從畫面上看,那些豐富的色點與急促的筆觸讓人可以想見,莫也的創作應該是怎樣一種痛快淋漓的洒脫,莫芷說母親「起稿和畫人物頭像的時候不得干擾」,想來也應該是經受過多次訓誡。
進入二十一世紀,莫也的創作視野再度擴大。從人物轉向更為開闊的自然,轉向更為多姿多彩的世界——而色彩卻同時發生著變化,有個人特色的塗抹下,色彩變得簡單,卻為作品添加了一種樸實的厚重,迷幻、游離與複雜被純粹的技法激發,並在畫面中一起構築著更為深遠的心靈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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