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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約摺疊:把不能示人的貧困,扔進縫隙

如果能夠像摺紙一樣摺疊一座城,你會把哪一側裹進裡面?


在郝景芳的小說《北京摺疊》中,這座我們熟悉的城市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翻出一個截然不同的側面。不同空間里的人,就像是來自幾個平行世界。棚屋區、住宅區、別墅區,交替出現在小說中北京的地表。無論是在科幻小說里,還是在現實中,經濟狀況和社會階級一致的人群常常會自然向彼此靠攏,形成居住的共同體。在另一些科幻概念中,當城市發展得越來越成熟,甚至擴展到了太空,窮人還是會像之前許多年一樣,被默默地收攏,藏進被遺忘的角落。


前些天,里約奧運會剛開幕,夜空里燃起的焰火不僅照亮了新修的場館,也照亮了這座城市小心摺疊起來的,充滿性、毒品交易、槍支和五花八門暴力犯罪的棚戶區。而遷出貧民窟的人們似乎又被摺疊進了另一個時空縫隙。在未來城市中,我們究竟要住在哪裡?

我們與平行世界之間的距離,也許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難以企及。


光鮮亮麗的地方後面,往往都有一個陰暗的角落。當這些陰暗聚集在一起,城市中就慢慢出現了綿延成片的棚屋區和貧民窟。住在這裡的人們和他們所棲身的居所一起,都被一些叫 " 城市規劃者 " 的看不見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摺疊進了另一層空間。


被摺疊的 " 影子城市 "


舉辦奧運會,為城市提供了改變的兩種可能性:貧民窟被一夜之間夷為平地,變成乾淨的社區,街道、建築、基礎設施悄然出現;或者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翻天覆地,原來的戶主親眼看著自己的房屋被拆毀,全家面對傾頹的廢墟,不知道明天的早餐在哪裡。這不僅是科幻作品中的烏托邦與反烏托邦,也是一些人身邊的現實。

里約奧運會開幕時,有近 150 萬人正擠在棚屋裡,俯瞰著山坡下熱鬧的主體育場。這裡是巴西最大的,也是世界上最著名的貧民窟之一,主要居住著 18 世紀晚期被解放的黑奴的後代,他們與奧運開幕式的狂歡氣氛格格不入,似乎來自另一個世界。人均月收入只有 200 美元,成年男性失業率逼近 50%,官方數據顯示這裡的居民不超過 10 萬,但對實際居住在棚屋區的人來說,這個數字與實際情況的偏差太大——數不清的人就像是被摺疊起來,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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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瞰奧運主會場的里約棚屋區


同時被摺疊的還有他們的家——棚屋區的房子蓋得太快,拆得也太快,好像熱帶雨林里那些瘋長的植物,從參天到頹敗的時間,短到能以小時來計算。自從申奧成功後,里約在舊城改造的過程中已經遷走了 3000 戶家庭,他們原本在城市被遺忘的角落裡拚命工作,換來的小屋卻即將被拆遷,騰出空地修建新的街道和建築,還要給開幕式的遊行隊伍讓道,獲得的補助遠遠不夠在新建的社區購置棲身之所,有些人甚至連該搬去哪裡都不知道。根據巴西政府世界盃和奧運會人口委員會統計,全國大約有 20 萬人面臨此類問題。

貧民窟就像是一個個 " 影子城市 ",在現代都市裡並不少見。墨西哥城是世界上發展最快的城市之一,而它的 " 影子 " —— Neza-Chalco-Itza 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貧民窟,有著大約 400 萬居民,占整座城市人口的 10%。這裡的人們彷彿已經變成了另一種寄居生物——在原有富裕家庭遺棄的房屋裡居住,同時拆毀它們,並自建一些風格截然不同的新屋舍,彷彿《第九區》裡面,龍蝦人在約翰內斯堡郊區建立的,巨大而醜陋的建築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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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西哥城有著世界上最大的貧民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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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內斯堡的 " 外星人社區 "


類似的場景還出現在了改造之前的香港九龍城寨。這片曾經的治安盲區,幾乎就是反烏托邦未來世界的真實再現,密集龐大的建築環繞在四周,以身高優勢帶來壓迫窒息之感。這是無政府狀態下城市畸形生長的典例,但它也是在社會夾縫中求生者的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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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師 Greg Girard 和 Ian Lambot 鏡頭中的九龍城寨


貧民窟里的人們也是城市裡的影子,擠在一個你可能根本不會注意的空間里。但在一些科幻作品裡,他們成為了故事的主角,帶著你去時空縫隙中尋找一個被摺疊了的 " 影子城市 "。未來城市也會以不同的方式,把窮人與富人之間的界限標示得更加清晰,然後再將那些不願面對的東西隱藏在鮮有人注意的角落。


另一個時空的摺疊城市


摺疊是城市隱藏起自己不願示人的一面的一種手段。科幻作品中,這樣的摺疊以不同的方式展現出來,創造出社會階級之間共處、隱藏或對立的局面。


1. 在翻轉的空間里共存


郝景芳的《北京摺疊》描繪了一幅人們習以為常卻詭異至極的畫面:北京六環內所有的建築都會在預定的時刻,像上緊了發條的機械一樣,咔咔響著,收攏高樓和街道,翻卷出截然不同的另一面。


高樓像最卑微的僕人,彎下腰,讓自己低聲下氣切斷身體,頭碰著腳,緊緊貼在一起,然後再次斷裂彎腰,將頭頂手臂扭曲彎折,插入空隙。…… 然後地面翻轉,小塊小塊土地圍繞其軸,一百八十度翻轉到另一面,將另一面的建築樓宇露出地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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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轉中的城市(插畫師:Supparat Thepparat)


這個未來北京被劃分成三層空間,分別住著底層的窮苦大眾、中產階級城市白領和神秘的高層人物,住在越靠上層的人不僅享受著更加舒適的環境,還有更長的 " 不被摺疊 " 的時間。窮人的掙扎被精心包裹起來,只有在凌晨夜空下最寂靜的那幾個小時里,才迫不及待地顯露出猙獰的真實面目。


類似的設定曾出現在《搏擊俱樂部》作者恰克?帕拉尼克的另一部小說《Rant》中,本書以口述自傳的形式,介紹了根據作息時間而劃分的兩大城市群體:受尊敬的 " 晝行者 " 和受壓迫的 " 夜行者 "。這些人像上班族一樣,每天早八點和晚八點進行換班,醒來的人在不同的時間,做著與他們階級和經濟身份相符的工作,彼此毫無交集,如同他們分享的並不是同一座城市一般。看看現實城市中,那些黎明前就開始工作的人,你就會發現,即使是作為科幻作品,《Rant》和《北京摺疊》一樣,都有著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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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垂直城市的階級之塔


《北京摺疊》中不僅有依據時間的劃分,也有更加直觀的高度分別,當主角老刀受人之託去第一空間送信時,他是真的在往上爬。許多反烏托邦科幻作品都採用了類似的規定:無論城市建築是往高空發展還是深入地下,有錢人往往都住在上層,沒錢的住擁擠的下層,文化中的階級金字塔被直接反映了出來。當你看著現代都市的天際線時,就會忘記了下層那些生存空間被壓縮了的大多數。


在英國科幻作家戴維?溫格羅夫的架空歷史小說《中國》系列中,整個地球都被一圈 50 層樓高的巨型建築體包裹著,其中生活著 400 億人,精英階級佔據了高層,越往下越髒亂差,城市最下層被叫做 " 網 ",這裡充滿了性、暴力和犯罪,與其它地方隔絕。《指環王》的戲仿之作《指環煩》(Bored of the Ring),則直接把 " 白城 " 米納斯蒂里斯變成了一個九層的階級之塔,住在高層的權貴們不斷往下層扔垃圾,而最底層的人窮得連食物都買不起,不得不以這些垃圾為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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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城市最下層的 " 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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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城 " 米納斯蒂里斯


科幻影視對這一設定的使用同樣歷史悠久。從黑白片時代的《大都會》,呂克?貝松 16 歲在課堂上做夢夢見的《第五元素》,到二次元的《The Big O》、《閃靈二人組》,把貧窮、暴力等現代都市問題隱藏起來的最好辦法,就是像丟垃圾一樣,把它們通通扔到城市的最底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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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會》電影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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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元素》中的垂直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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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Big O》場景之一:Paradigm C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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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靈二人組》中的 Infinity Fortress


當然," 塔 " 也並不一定是上下結構。《雪國列車》里,居住在車尾的貧苦庶民為了生存和食物,衝破列車之間的閘門暴動後,驚訝地發現,越往車頭走,人口密度越低,而生活狀態也越奢靡。如果你把那列永動機驅動,飛馳在冰雪末世里的列車豎起來,也會看到幾乎一模一樣的 " 塔 "。


3. 邊界內外,兩個世界


除了在城市自身的空間里創造一個平行世界,科幻作品中還有另一種摺疊:把貧窮一腳踹到邊界之外,在貧富階級之間創造出一種空間上的對立狀態。


2013 年上映的《極樂空間》提供了一個 " 省心 " 的方案:少數極富有的人都撤離到了一個叫 Elysium 的太空站,享受著精緻而健康的生活;而窮困者只能停留在被嚴重污染的地面上,出賣廉價勞動力換取生活所需。空地之間的天然分界也成為了貧富階級的界線,這個未來社會完全拋棄了窮困者——連藏都懶得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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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意義上的天壤之別


而在普拉切特的代表作《碟形世界》中,河流成為了邊界的劃分者,河的一側是富人居住的 Ankh,對岸是面積更大、經濟不發達的 Morpork。隱藏在其中的還有一個叫 Shades 的地方,帶著一點紅燈區的色彩,是黑暗與慾望的居所。底層的人們分享這個真正意義上的犯罪之都,而對於外面的世界來說,他們是城市不願示人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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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河流隔開的 Ankh 區與 Morpork 區


在更加宏大的設定中,窮人常常被迫生活在鮮為人知的星球上。例如弗蘭克 · 赫伯特的小說《沙丘》中,那些受到貿易掠奪的人,他們的故鄉就是地處偏遠、環境惡劣的 Arrakis 星球。如果要穿越遙遠的距離抵達這裡,則需要藉助 " 霍茲曼效應 " ——一種通過摺疊空間而實現超光速星際飛行的技術——來進行驅動。" 摺疊 " 不僅把貧窮落後完美地隱藏在了帝國的邊緣,還創造了與權勢之間的遙遠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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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境惡劣的香料產地 Arrakis 星球


與之類似,《星球大戰》中星球的分布也體現了這一設計:富裕的星球集中在核心區域,外環星球(例如塔圖因和賈庫)大多是原材料開採地,也為各類犯罪提供了最好的掩護。


宇宙空間的大尺度,將 " 把窮人挪得越遠越好 " 這個設定更加殘酷化——在亞光速飛船的尾跡掠過太空時,被遺忘的行星上,被遺棄者過著小國寡民,刀耕火種的生活,甚至發生恐怖的退化,永遠喪失回到文明世界的希望。將礙事兒的貧窮 " 最小化 " 永遠是那些大領袖們不變的初衷。宇宙尺度上,貧民窟不再是高速公路邊蔓延幾公里的村莊,而是你的超級跑車呼嘯而過時,路邊沉默的石子。


未來都市,會不會出現更多里約摺疊?


無論是現實生活中的棚屋區,還是科幻中底層階級的居住場所,它們被城市隱藏起來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分配不均的生活資源和過於擁擠的生活用地。


里約在準備奧運會的城市改造過程中,將大多數 " 貧困戶 " 遷到了一個叫 OITI 的社區。與棚屋區的嘈雜不同,OITI 簡直是一片死氣沉沉的土地,沒有樹,房屋被簡單粗暴地堆在一起,空調時好時壞,沒有交通線,遠離學校和工作機會。用一位剛搬進 OITI 的居民的話說," 他們(特權階級)就是想要我們來服侍,然後滾得越遠越好。"


這些窮人離開了一個被遺忘的角落,又被摺疊進了另一個被遺忘的空間,對於城市來說,他們似乎從來就不存在。你是不是又想起《第九區》里,南非政府想讓龍蝦們搬進的那些整齊劃一的小帳篷?特權階級對貧民窟最慷慨的施捨,是一個所有希望都破滅的集中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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棚戶區與 OITI


《北京摺疊》的一個重要設定,就是超過城市承受能力的人口。在一個面積並沒有增大的北京,生活著 8000 萬人,為了保證每個人都有地方住,少數特權階級還要有更優質的生活,摺疊就是一個不可避免的過程。


高層建築看上去能緩解生活用地緊張,但它究竟能不能解決資源分配不均的問題,也許只有在實際操作之後才能做出判斷。


對一些項目開發商來說,方法之一就是改變社區和建築本身。


今年六月,華盛頓開始了一項計劃,無論在富裕還是貧窮的街區,租戶都只需要承擔占家庭收入 30% 的租金,鼓勵低收入家庭利用補助搬到居住和教育環境都更好的社區。在紐約曼哈頓的西側,有一棟 33 層高的住宅樓,2014 年,紐約市政府通過了一項方案,建議將這棟樓里 20% 的房間分給中低收入群體居住,但這些房間都分布在同一個區域,並且設有一個專門的通道。這個方案一提出就遭到了強烈的抗議,許多人認為這是要將歧視和隔離變得合法。但開發商 Extell 認為,這只是把本該分開的兩棟樓合并成了一棟,一些正住在政府補貼公寓的人也表示,如果能搬進更好的環境,他們並不介意 " 特殊通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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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些改進方案則針對的是貧民窟本身。


聖塔菲研究所(Santa Fe Institute)、薩姆休斯頓州立大學(Sam Houston State University)、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和一個關注城市貧困群體的全球性組織合作,開發了一個名叫 Open Reblock 的在線平台,只需要一幅能顯示建築內部的地圖,就能根據演算法,提供一個重新布局之後的方案。


對 Open Reblock 來說,在改造貧民窟方面最有發言權的,是那些住在棚屋裡的人。這個工具能讓整個社區的居民參與到建議環節中,像搭積木一樣,根據實際情況,在數字地圖上標註出需要做出的改變。只要貧民窟還存在,這種重新規劃布局就仍是一個重要環節。


隨著湧進城市的人越來越多,社區究竟會怎麼發展,也許沒人能說得清。現實生活中,里約棚屋區只是被摺疊起來的一部分空間,而未來會不會出現《北京摺疊》里那樣對整座城市的摺疊,我們還尚未知曉。


在周日的奧運開幕式上,里約用大型 3D 場景展示了一次聲勢浩大的高樓迭起;而體育場外的山坡上,真正需要被展開的棚屋區卻還在貧困的縫隙中掙扎。簡單粗暴的拆毀,或者默不作聲的隔離,這些都不能真正化解里約摺疊的困境。當 " 影子城市 " 不再需要被摺疊起來的時候,理想中的烏托邦,或許還有些希望。


科幻中的未來並不美好,因為新的技術在大多數的時候,只會使社會資源分配更加不均衡。但至少現在,分離、歧視與遺棄才剛剛開始,荒涼的階級之塔只剛剛蓋了個底座。在它完全建好之前,但願我們還有時間去尋找新的解決方法,避免墜入一個被遺忘的縫隙。


責編:糖匪、高小山


作者:Raeka,轉碼員,《不存在日報》記者," 冷僻故事 " 收集者, 兼容良好,在打字的間隙練習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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