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郭靖沒有遇到黃蓉，還能成為大俠么？
「良知行」，行良知
N o . 伍 拾 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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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約2500字，建議閱讀5分鐘
壹
最近跟朋友聊到金庸小說裡面的情感關係和互相成就，郭靖和黃蓉是值得讓人羨慕的一對。郭靖是淳樸厚道的典型，黃蓉是機巧伶俐的典型，夫妻倆個偏偏互相信任、彼此支持，羨煞旁人。
郭靖要學降龍十八掌，黃蓉就用美食誘惑洪七公。郭靖要守襄陽，黃蓉就陪他戰死沙場……就連郭靖脫離開成長的大漠，不做草原的金刀駙馬，也是因為愛上了黃蓉。
郭靖這個智商可能不超過八十的人，他的一生其實只需要按照自己的原則和想法做事，其餘的，黃蓉都能幫他處理好。
那麼，如果郭靖沒有遇到黃蓉，他還能成為一個大俠么？
其實，我覺得能。
郭靖這種人，他很固執，又很厚道。你說他迂腐，其實他也知道變通會有什麼好處，但是與自己內心的堅持相比，變通的好處微不足道。
也就是為什麼，金庸給郭靖配上的是大開大合的降龍十八掌，實則是與他的個性極為相配。固執跟厚道結合起來，是很容易成為英雄的類型。這個跟本領其實關係不大，跟心力的關係很大。
川大校長謝和平在畢業生的致辭上說，厚道不是你的智商、學歷，而是你的良知、誠信和人格；厚道更不是你當多大官、有多少錢、成多大名，而是我們每個人的做人之本、立身之基。有了這個立身之基，風能不能把你吹上青雲，其實影響不會太大。
固執的人能用稜角雕刻自己的世界，厚道的人能用光彩照亮外部的世界。權謀和機巧並存的人，是優秀的謀略家；而固執和厚道並存的人，是真正的英雄。郭靖有了黃蓉，他可以在外部世界成為大俠，但是如果沒有黃蓉，他在自己的內心世界同樣是一個大俠。
貳
中國人，或者說東方人很喜歡厚道。
「篤實輝光」，是《周易·大畜》的卦象，由剛健而行的篤實，是天地間的大道。
按照我朋友的說法，厚道是棄智返樸，是一種權謀的老智。東方的藝術家講究厚道的韻味，越厚道，裡面所承載的生命力量就越重，越是返璞歸真的那種美，就越令人心動。老子的「復歸於嬰孩、復歸於朴」、莊子的「坐忘」、李贄的「童心」，求的都是這種境界。
在所有的品格中，厚道，或者說德行，被列為第一等。「日行一善」，「日新其德」，有智慧的人總會把厚德是立身之本，處世之基。
聰明的厚道人，不爭而天下莫能與之爭，往往是不求即得。中國有很多俗話：「傻人有傻命」「一分厚道一分福」「聰明反被聰明誤」，說得就是這個道理。反倒是那些自以為「聰明」的人，雖然機關算盡、投機倒把，最終也難有善果。
《紅樓夢》中用來評價王熙鳳的的一個詞用得極為恰當：水晶心肝玻璃人。凡事要爭先，處處太透徹，就只能落得機關算盡，誤得卿卿性命的下場。真正的聰明人，善於從自知之明中發現生活中的真諦，而膚淺愚蠢的人，常常會在自作聰明後嘗到生活的苦果。
叄
郭靖，不聰明，學習都學不會，但是他直接。他笨得直接，明白的也直接。這種學得慢的學生，一般老師是不願意教的，覺得教起來辛苦。但是這種學生里也最容易出大才，他們一旦明白，就把所有的都通達了。
這個世界上，只要不是大腦有器質性的損傷，不會有傻子。你看著他傻，也許他正看著你笑。只是你表露在明面上，人家藏在心裡。
就像一位朋友說的，同在一片藍天下，誰又比誰高得了多少呢？大家都是一米幾，難道你能兩米？
你能說會道，人家也能，只是不說；
你有好事，人家也有，人家不顯擺；
你能算計，不代表人家心裡沒數；
你玩的地方多，人家知道的也不少；
你手伸得長，頭仰得高，人家也能，但人家低調、謙讓；
你發脾氣，人家不語，不等於人家怕你，那是有修養；
你欺負人，因為你有勢力，人家甘願被欺，這是暫時的忍耐；
你指責人口若懸河，人家沉默不語，這是無聲的反抗。
說到底，一個人的厚道是天生的，機巧也是天生的。但是能不能將天生的機巧轉變為厚道，就是看一個人修身的功夫。
如果自己對自己的行為都無法感到心安理得，那麼想要得到安寧的幸福，就是痴人說夢了。同理，太有機心讓人覺得不舒服的話，那也不是聰明，而是愚蠢了。
肆
其實按照莊子的說法，郭靖就是一個除去了機心的人。他的高度，是在對於生命價值的追尋上，這一點，連機巧的黃蓉都比不上。
「我勤勤懇懇的苦學苦練，到頭來只是害人。但不學武我又做什麼呢？我這個人活在世上，到底是為什麼？」
「活著好呢，還是早點死了？若是活著，此刻已是煩惱不盡，日後煩惱自是更多。若是死了，當初媽媽又何必生我？」
「世間到底有沒有天道天理？老天爺到底生不生眼睛？」
他的質問，是有高度慧根的人才能想出來的。他的煩惱，一旦得到解決，就會讓他的生命提升到新的高度。按照洪七公的說法，這種高度，是修鍊絕頂武功的必要條件。
《莊子·天地》曾經講過一個故事：
諄芒在東海邊遇到了苑風。苑風說：「去哪啊？」回答：「去大海看看。」問：「為啥？」答：「大海那麼大，灌也灌不滿，舀也舀不走，境界高得很。我想要去遊歷體驗一下。」
苑風說：「您怎麼不關心百姓的生活呢？我想要聽取聖人是如何治理天下的。」
諄芒答：「……人人看清事實真相去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就是聖治了。」
「那德人是什麼？」
曰：「德人就是靜止和行動的時候都沒有思慮，對於是非美惡都不隱藏……」
「那神人是什麼？」
曰：「不見行跡，與天地萬物一起歡樂，窮盡天命和變化。」
從聖人到德人到神人，這裡的層層遞進，其實就是機心的一步步減少和快樂的一步步增加。在世間行走，你笨一點，就透明一點。透明一點，就開心一點。
大家都知道要做聰明人，但是遇到有關自己利益的事情時，卻特別容易犯蠢。往往是這也想要，那也想要，既不放棄利益，又不放棄名聲。這個時候，應該向諄芒學習一下，放棄天下去遨遊大海，可能會有不一樣的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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