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上桃園

現在人說，要把時間浪費在美好而無用的事情上。聽上去很時髦吧，但其實千百年前的人們就已明白這個道理。唯有把時間浪費在這些無用的美上，才是我們對生活更有見地的時候。

古時男子在案台前俯身寫字作畫，旁有一位如花美眷安靜地為其研墨，嗅得到溫潤如山水的筆墨間，松煙的縷縷香氣。

當我們用莊嚴、認真的態度做一件事時，每一個細節都會變得有意義，這就是「儀式」。拿起這些重重的儀式感，是為了能輕輕放下內心的浮躁，真正感受生活。

這個盛產詩詞歌賦、書法繪畫的國度，同樣盛產它們的承載物。筆、墨、紙、硯——所謂的文房四寶，中國古代的雅緻生活都在裡面，中國人的鄉愁也在裡面。但如今，即使有人也練書法作墨畫，卻不再研墨，而取用墨汁，全然沒了一副不急不緩的芊素模樣和相濡以沫的意境。

文房四寶早於百年前日漸式微，因為有很多人都無法理解這種沉甸甸的「多此一舉」。

在古時，文人在寫字作畫前往往要醞釀構思一番，而研磨墨塊的時間，正是良機。墨汁看似方便，但也失掉了中國文人寫字作畫時渾然天生的「意境」。研墨之必要，除了靈感構思的助益，在實際功用方面遠勝於墨汁。現成墨汁膠質重，研墨較輕，因此更流暢順手，層次感更豐富。譬如書寫重要作品或小楷，非研墨不能盡暢其意。

明朝人說過，一兩黃金一兩墨。想來一塊好墨與文人的關係，正猶如名將之於寶馬，美人之於胭脂。

孫過庭書譜有云：「紙墨相發，一合也。」說的是好墨需搭配好硯及好紙，才能讓作品更出色。為了追求好的作品，古人往往不避繁瑣，筆墨紙硯，乃至磨墨的技巧都有大講究。好墨研時細潤無聲，差墨研時聲音粗糙。過去有一種說法叫「磨墨如病」，其實不是生病，而是說磨墨要慢，用力要勻，不可太快或太用力。用力過猛就無法磨出光澤。所以古人往往讓閨秀少女從旁磨墨，紅袖添香，不是沒有道理的。

人磨墨，墨磨人。從研墨到書寫，從實物化為紙上雲煙，凝氣靜心、修身養性。當松煙的香氣散開，整個世界也安靜了下來，片刻回歸到心中的那一片世外桃園。

（作者：明熙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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