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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忍的力量

隱忍的力量



01

有位弟子,在外漂泊了許多年,終於沒能夠混出個模樣來,他只是記得師父與他多年前講過的一個字:「忍。」


「忍」與「人」兩個字同音,做到了「忍」,就做好了「人」。弟子謹記師父的教誨,在離家千萬里遠的異國他鄉恪守著一個「忍」字。


弟子去的是島國日本。日本這個國家,因為歷史原因,說起來雖然常常令中國人有些不悅,但是日本真的有許多好東西是傲立世界之林的,值得去訪問,親自去學習。


弟子這次是作為勞務派出,很有幸是到日本。到日本去打工,弟子臨走時,不忘告訴師父:「我想去看看,這個所謂的大和民族,究竟有怎樣的魅力?」師父看到弟子身上滿腔的熱情。

坐上航行的船隻,一路漂洋過海,弟子在船上差點暈過去,吐得稀里嘩啦,他這才知道自己原來暈船這麼厲害。「看來真的是高看了自己,原來覺得自己的身體什麼都可以承受,可是連坐一次船都經不住,真沒用。」


船終於靠岸了,當弟子走出船艙,親眼看見日本這個國度時,他心潮起伏,「我終於來了!日本。」弟子默默地在心裡為自己打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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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沒有來得及光顧所謂的繁華世界,弟子一腳踏上日本國土,就一頭扎進忙忙碌碌的人群之中,好在日本人與中國人都長著一個模樣,弟子沒有覺著有多少的陌生。相反地,他感到了一種身在異國他鄉前所未有的輕鬆感。


弟子最終在一家麵館落腳。弟子不知道這樣的決定是不是正確。弟子只知道自己喜歡吃面。面這個東西是弟子嘴裡、心裡都熟悉的。日本的麵館大街小巷林立,日本人做的面全世界聞名,可以說已經到了極致。一碗面就可以窺見一個民族的歷史。


流行全球的速食麵就是日本人的發明,雖然速食麵方便是方便了,但是總被吃著的人說要少吃,但這絲毫不影響它在美食界的流行。更不影響日本在世界麵條界的地位。


弟子到了日本才知道,日本的面做出的花樣真有百種千種,而最簡單的可能也是最複雜的一種麵條就是蕎麥麵,這種從日本江戶時代開始流行的快餐,至今仍是日本人的最愛。弟子想學好這碗面。


在弟子打工的麵館,是一家百年老店,在日本可以說久負盛名,家喻戶曉。每天都有絡繹不絕的客人到來,弟子從最基礎的工作做起,端碗,洗碗,拖地,樂此不彼。他看著這些如朝聖般的食客,心裡有點納悶。「日本人怎麼這麼喜愛吃這碗面?」

當有一天,弟子終於可以進到作坊親眼目睹這碗麵條製作全過程的時候,他有些傻了。


怎樣將一碗蕎麥麵製作出日本人乃至全世界的人都喜愛的味道,這裡面大有學問,不僅在麥子的選擇上需要地道,而且在和面、揉面、擀麵、撈麵等每一個環節上都很講究。其中很吃功夫的揉面這一環節,需要人工將麵糰在器皿中用力地不停揉捏,以達到「面乳交融」的完美地步。


用擀麵杖將麵糰攤開、攤薄被均勻地用刀切成條狀後,需要在大號鋁鍋的沸水中煮熟,然後再將麵條撈起,放入暖水中泡30秒再濾干,這樣的麵條吃起來才合乎勁道。當這樣一碗蕎麥麵端到客人面前的時候,客人看到的其實是日本一百二十年的麵條歷史。


這碗面看起來十分簡單,沒有多餘的其他佐料,就是純粹的麵條。用於調味的調料也很簡單,就是一點醬油,還有就是一點用魚乾做成的湯。簡單已經成為這碗面的靈魂,卻是日本人最鍾愛、最享用的美食。

弟子喜歡吃面才選擇在麵館打工,本以為是能夠駕輕就熟的事情,只是不知道要將一碗面完美地呈現在食客面前有那麼多學問,這其中還不包括一碗面里裝著的日本人的歷史。弟子只能從最基礎的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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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有一天,麵館終於打烊,麵館的主人告訴弟子,一起出去走走。弟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主人今天怎麼這麼有心情?」不知道主人究竟要帶自己去哪裡,弟子也不敢問,只是坐著主人的騎行的自行車一路來到了城市邊上的一塊麥田。在這塊麥田邊停下來,主人放好自行車,然後告訴弟子,「瞧,這就是生產我們麵條的麥田,我們麵館的食材就來自這塊田地。」


弟子看著這塊十分齊整的麥田,好奇地問:「這塊田有什麼不同嗎?」


主人微笑著沒有回答。主人只是帶著弟子沿著麥田的小徑走了進去。


「你有沒有聞到麥子的香味?一股麥子的自然的香味。」


「沒有。只是有一點泥土的味道,我們那裡叫泥腥味,我老家就有這種味道。」


「每次麥子成熟的時候,我經常會一個人來到這裡,看看這片田地,感謝這片田地給我們帶來的食物,感謝麥子給我們帶來的收入,感謝麥田自然的豐盛的饋贈。我只要拿起這塊田地中的任何一粒麥子,就可以感知到它的溫度,這種溫度就是我家族幾代人一直做面的熱情,從來沒有改變過。」


「哦!主人做面原來歷史這麼久了,對這片麥田這麼有感情,我感到真的很慚愧,我到現在還不能理解主人日夜辛苦的意義,更不知道主人心裡對一碗麵條、一塊麥田有著如此的虔誠。」


弟子做雙手合十狀向主人鞠了一躬。麵館主人含笑點頭,也是雙手合十,向弟子深深地回敬了一躬。這一趟的麥田之行,弟子記在了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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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只是當弟子再次踏進麵館面對來來往往食客的時候,他做不到如主人一般的熱忱與虔誠。


一段時間下來,弟子學習做面的技藝沒有多大的提高,有一次還與教他擀麵的師傅爭執起來,結果搞得自己全個不是。


最不該的是有一次與客人竟然當面爭執起來,就因為客人沒有將一碗麵條吃完,還在嘴巴裡邊嘰里咕嚕念叨,好像在念叨自己的服務不夠到位。


弟子一時沒有忍住,口出中文髒話:「操你媽的,想吃就吃,不吃就趕緊給我滾蛋!」


客人見到弟子的狀貌,一時也是被驚呆了。與弟子溫和地理論起來,這位客人理論講話的聲音很輕,講的道理卻是長篇,最後在弟子洶湧的氣勢下,客人撲下身子跪在地上,向弟子表示虔誠的道歉,但是弟子自始至終都沒有聽到這位客人說出自己的錯誤。


在那一次與客人爭吵過後,弟子照常還留在麵館打工,只是心裡多了那麼一些不舒服。在一個風清氣朗的夜晚,明月高掛,月光如水,照在人身上顯得特別溫柔。


主人把弟子叫到了自己的身邊,在屋檐下與弟子說:「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弟子回答道:「我不知道。離家遠了,我不記日子。今天是什麼日子?」


主人用手指指了指天上的月亮,說道:「你看,今晚的月亮是不是特別圓呀?」


弟子回答道:「是呀。今天的月亮真像我家鄉的月亮,是特別圓!今天莫非是中秋節。」


主人微笑著點點頭。」今天就是中國的中秋節,也是日本的中秋節。在日本,今天最熱鬧的地方是神社,今晚各大神社都會舉行賞月晚會。我們不到神社去賞月,不湊這個熱鬧,我們就在這裡看看月。」


弟子若有所察,就問:「主人,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沒事,有什麼話,你就直接跟我說吧。沒關係。」


主人還是用手指指了指月亮,示意弟子看月亮,有些自言自語地說:「我們還是看月亮吧。今晚的月亮真的很圓,很亮呀。如果能夠站在麥田裡,舉頭望月,那豈不是更美哉!」


第二天,弟子很早起床,整理了衣物,就向主人作了告別,「謝謝主人這段時間細心的照顧,我覺著我不適合這裡,我也學不好做麵條,我想回家去了。真的很慚愧,給您添了不少麻煩!多謝了!」主人沒有說一句挽留的話,只是微笑著對弟子說:「一路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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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弟子回國後就去見了師父,告訴師父自己在最講「忍」的國度自己做人做事沒有忍住。「忍」,對一個血氣方剛的青年來說實在是太難。弟子感到自己很失敗,做人彷彿失去了方向。


師父見到弟子,只是說:「你其實已經忍住了。」


弟子來不及反應過來,很是疑問地問:「師父,我忍住了嗎?我不懂。」


「忍,與不忍,都在你心上。忍得住,忍不住,還在心上。你忍得住自己的不是,忍不住別人的不是,是一種忍。你忍住了是一種忍,你忍不住也是一種忍。」師傅說。


弟子追問:「我怎麼沒有感到呀。我只是覺著我做事沒有常性,或者說悟性不夠吧,做事情有時候會很吃力,想做好又做不好,做不好心裡很糾集,就不願再深入下去,我是不是特別沒用啊?師父。」


師父說:「你應該學學你的主人。他幾代人的傳承只是為了做好一碗面。他對麥田與麥子的情感,其實就是一種忍,你如果那時候就懂得,就好了。」


弟子被師父這麼一說,他的思緒彷彿重又回到了在日本打工的時候,回到了那個麵館,看見了那個端碗、洗碗、拖地的自己。回到了那片麥田,看見了主人一個人站在麥田的中央,看著天上皎潔的月亮,月光灑滿了主人的全身,主人彷彿就要飛起來了……


師父告訴弟子:「不能忍一忍者,不可以成事。能忍一忍、忍二忍、忍三忍者,將可以成大事。能忍一忍,忍萬忍者,足可以成不朽事。」


弟子就此拱手向師父道謝作別。在今後的很多年中,他再也沒有去到日本,只是在月圓的夜晚心中常常會想起主人,想起那片飄著麥香的麥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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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弟子在他老家這座小城安頓下來,開了一家麵館。這家麵館一開始很不起眼,上上下下都是弟子一個人打理,但是哪怕遇到再刁難的客人,弟子都忍了下來,沒有一次與客人紅過臉,幾年下來這家麵館終於成為全城的最富盛名。


小城據說最後還與日本的某個縣結成了友好縣,在小城接待這個縣的日本客人團的時候,弟子被當地領導應邀在場。弟子在場面上只是淡淡地說到了主人的那碗面,還有那片稻田,一位日本友人聽後主動上來握著弟子的手,緊緊地握了好一會兒。


弟子的師父從來沒有踏進過這家已經盛名在身的麵館,關於弟子的盛況都是從別人的傳說里漸漸聽聞的。弟子常常去看師父,也從來不提這些瑣事。


師父為什麼不到弟子的麵館吃一碗面?師父似乎也在忍,弟子只是長時間沒有察覺而已。弟子或者是知道師父在忍,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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