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阿莫：革命與浪漫的烏托邦——衝出封鎖的古巴當代藝術

文史 08-30

《中國美術報》第33期域外美術

沃阿莫：革命與浪漫的烏托邦——衝出封鎖的古巴當代藝術

古巴藝術小組「木匠」（Los Carpinteros）的裝置作品：創世紀圖片：widewalls

視覺藝術，一直是古巴文化輸出中最令人驚嘆的部分。古巴當代藝術，在國際上一直享有盛名，尤其在上世紀80年代以後，當古巴年輕一代藝術家崛起之後，似乎一夜之間在世界的頂級美術館裡面都出現了古巴藝術家的身影。

多年來，古巴藝術一直保持著蓬勃發展的勢頭，在古巴革命中扮演著一個關鍵性的角色，在2015年哈瓦那雙年展之後，古巴和美國的關係翻開了新的篇章。目前古巴擁有大約15個藝術學校和一所高等美術院校，在這個加勒比海島嶼上，有超過13000名註冊藝術家。不幸的是，由於美國的禁運法令和缺乏互聯網的現狀，許多古巴藝術家被迫移居海外生活。美國政府把藝術品定義為「文化資產」，只要沒有特別聲明，美國公民是可以購買古巴藝術品的。奧巴馬政府對於古巴的限制逐漸放寬，這讓收藏家們抓住機會購入古巴的當代藝術品，也抬高了古巴藝術家的作品價格。

沃阿莫：革命與浪漫的烏托邦——衝出封鎖的古巴當代藝術

古巴藝術小組「木匠」（Los Carpinteros）在 MUAC 前的裝置作品

1983年，古巴共和國革命政府成立了林飛龍藝術中心（Centro Wilfredo Lam），旨在推動南美州、非洲和亞洲的藝術創作和研究。林飛龍是古巴籍華裔藝術家，被認為是「古巴的畢加索」，他用獨有的藝術語言，表達了古巴人民追求自由過程中所經歷的苦痛。林飛龍藝術中心尤其關注第三世界的文化藝術，也不可避免地具有強烈的民族主義情結，把大量的精力奉獻給古巴的藝術。1984年開端的第一屆哈瓦那雙年展（一說首屆雙年展於1991年開幕），正是林飛龍藝術中心搭建的一個展示第三世界國家藝術的平台。此後，哈瓦那雙年展才在古巴其他國有機構的支持下一直舉辦至今。

哈瓦那雙年展不僅僅是對藝術家們天賦的歌頌，同樣也譴責了那些為全球文化作出過巨大貢獻的藝術家被邊緣化的現實，對忽視和低估第三世界藝術價值的現象，它始終站在反對的立場。對歐美主流藝術界的挑戰，讓哈瓦那雙年展營造出了一個面向知識界的空間，在這裡藝術家和參觀者可以共同思考有關視覺文化的問題，包括殖民問題的重新概念化、藝術與社會的關係，以及個人記憶和技術進步帶來的機遇等全球化的難題。近些年來，哈瓦那雙年展對城市化問題給予了特別的關注，比如在2015年，雙年展就委託法國藝術家JR和古巴藝術家何塞·帕拉（José Parlá）共同完成了作品《城市的皺紋》（Wrinkles of the City）。二人拍攝了哈瓦那數位老者的肖像並粘貼到了城市的各個角落。帕拉利用哈瓦那那些老舊的建築表面創造出特殊的筆觸和紋理，讓老者的肖像呈現出真實性和獨具深意的視覺效果。

自從哈瓦那雙年展在1984年創立以來，它已經重新定義了這個國家和藝術之間的關係，也為古巴藝術家提供了走向國際的機會。古巴藝術在過去的30年中取得了驚人的成就與關注，這與古巴紛紜的政治鬥爭頗有聯繫。社會的動蕩並沒有讓古巴的藝術僅僅局限在現實主義之上，相反，古巴的當代藝術以自由的姿態，不斷進行著實驗，創造出引人入勝的繪畫和裝置藝術。而這種充滿活力的現狀，是在北美洲、南美洲西班牙語區、加勒比海地區和非洲的交叉影響之下的結果。古巴傳統藝術家們十分擅長利用本民族的圖案和符號——屬於加勒比島國特有的文化符號。而當代藝術家們則為自己設立了更加全球化的目標，如移民問題、傳統與現代身份轉換的問題。

出生於1950年的油畫家、插畫家和雕塑家羅伯特·法維羅（Roberto Fabelo）也許是古巴當代藝術界中最閃耀的一顆明星。他作品中最為人知的形象，是把女人體和鳥融合在一起的怪物。在哈瓦那，從公共空間到博物館和私人住宅，到處都矗立著他創作的雕塑作品——關於女人體和鳥的主題，這也是對拉丁美洲一向以來以男性為尊的諷刺。法維羅宣稱自己厭惡男性至上主義，但也承認這是無法改變的現狀。曾有人把他與法國19世紀諷刺畫家奧諾雷·杜米埃（Honoré Daumier）相比，而實際上，諷刺或者政治主題絕不是法維羅所感興趣的。想像力，是他作品的全部核心價值所在。像波德萊爾所描述的，他的作品充滿了「天才的怪誕和恐怖」，是典型的「現代想像力的典範」。扭曲的人類和動物形象構成了肖像，再納入奇幻的景象，從而探索人類的靈魂、展現世間的善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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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伯特·法維羅? 關於珍珠的思考? 布面油畫? 圖片：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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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伯·巴羅佐? 雙重身份的記憶綜合材料? 圖片：impakto

羅伯特·法維羅，這位古巴藝術明星，已經獲得了無數的獎項，而他非凡的藝術作品，也以超過40場個展和超過500場群展在世界各地展示。某種意義上說，他是古巴當代藝術的一面旗幟。

對於普通人來說，當我們提起古巴，首先想到的或許是雪茄，那麼第二個進入腦海的詞很可能就是「革命」了。卡斯特羅的故事早已成為傳奇，而切·格瓦拉更是隨著阿爾貝托·科爾達（Alberto Korda）為他拍攝的那張肖像而在全球範圍內以另一種方式完成了他的「革命」。格瓦拉的浪漫理想如今成為全球最有影響的精神遺產，而古巴人民的浪漫，促使了他們中的一些人以最詩意的語言，為我們展示這座加勒比海島國的多彩和純樸。何塞·羅德里格斯·弗斯特（José Rodríguez Fuster）就是這群人中間的一個。

弗斯特於1946年出生在古巴島北海岸的一個小漁村，在過去的半個世紀，他一直居住在哈瓦那西北部的貧民區——熱瑪尼塔（Jaimanitas）。貧民區的景象往往是單調和令人不快的，而弗斯特居住的熱瑪尼塔現今卻成為哈瓦那知名的旅遊景點——弗斯特利用他的天賦，讓這個地區成為了萬花筒中的奇妙世界。

就像安東尼奧·高迪（Antonio Gaudi）建設奎爾公園（Parque Güell）一般，弗斯特用無數碎瓷片裝飾了熱瑪尼塔，而現在這個村子，則被人稱為「弗斯特城」（Fusterlandia）。弗斯特在30多年前有幸參觀了巴塞羅那城中高迪的作品，對高迪利用瓷片的裝飾十分感興趣。他的繪畫作品在國際上展出之後，他的藝術夢想很快就不再局限在小小的畫布之上了。弗斯特開始找到對瓷片裝飾感興趣的鄰居，在商定了主題之後，他和他的團隊開始接手。在30年間，越來越多的鄰居加入了「弗斯特城」，而這個貧窮的村子，以極低的成本完成了從滿目瘡痍到迷人的華麗蛻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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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斯特改造後的熱瑪尼塔——「弗斯特城」

弗斯特的藝術生涯是勤勉不倦的，他的「弗斯特城」讓他的窮人鄰居們分享了他的藝術體驗，而在他的畫布之上，同樣是各種反映古巴平凡人生活的主題：擠滿人的公交車、街頭打牌下棋的人或是虔誠的薩泰里阿教眾。藝術界稱他的繪畫為「樸素藝術」（naive art），也有人認為他是新原始主義在古巴的代表。誠然我們在他的繪畫作品中看到了亨利·盧梭和馬克·夏加爾的影子，而弗斯特繪畫所表現的，根本是藝術史討論以外的古巴民生。他樸素和執著的藝術理念，難道不是古巴人民在爭取自由和獨立過程中的精神寫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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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斯特? 玩牌的人布面油畫? 圖片：wikipedia

古巴當代藝術多彩的現狀或許得益於前一輩藝術家，如林飛龍或愛德華多·阿貝拉（Eduardo Abela）的古巴式現代主義，而青年一代的古巴藝術家，則更願意去發掘新材料和新媒體的應用，或是在傳統的油畫和攝影之中尋求新的語言和觀念。於是我們今天看到的古巴當代藝術，從主題和關注點，到技術運用和美學特徵，都異常寬泛。亞伯·巴羅佐（Abel Barroso）戲謔般的木結構裝置隱喻了消費社會和旅遊業對古巴的衝擊。阿列克斯·萊瓦（Alexis Leyva，通常稱Kcho）則用撿來的物品堆砌成大型雕塑作品，來講述偷渡到美國的古巴人身上發生的各種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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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列克斯·萊瓦? 為了忘卻的紀念雕塑圖片：ASUMUSEUM

雖然古巴藝術家面臨著缺乏材料、缺乏互聯網等窘境，但情況終有一天會改善。並且，和在中國或印度發生過的故事不同，古巴可能到來的開放國策，並不會影響古巴藝術的獨特性。藝術的獨特性是深深地根植於它的民族和文化的，而古巴獨特的地理位置和它在世界史上的地位（哥倫布最早發現的地區之一）決定了其文化的多元與豐富。其次，古巴人傳奇般的堅韌和志向，無疑不會在任何政治或者經濟巨變之中改變。

自從古巴和美國的關係「破冰」以來，古巴當代藝術引發的關注就不僅僅局限於學者和藝術愛好者了——收藏家們連同大量的資金蜂擁而至。其中，最為知名的當為美國收藏家霍華德·法伯（Howard Farber），他曾經在經濟危機到來之前的幾年收藏中國當代藝術品——事實證明這是非常精明的投資。在關注了古巴當代藝術之後，他成立了法伯基金會（Farber Foundation）並不遺餘力地在世界上推廣古巴藝術，通過和德國路德維希美術館（Ludwig Museum）等一批重要美術館的合作，幫助古巴當代藝術在世界上快速獲得了聲望。在未來的一段日子裡，這樣的情況還會繼續。

古巴藝術和這個國家的歷史一樣豐富，而我們能看到的卻十分有限。在當前古巴藝術最富魅力的作品之中，相信我們得到的震撼，將遠遠超過對這個國家神秘感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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