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華：人文薈萃的五世同堂街

文史 08-07

李華：人文薈萃的五世同堂街

1983年5月，隨全國文聯訪問團來成都的陳白塵，對團里的行程安排並不怎麼上心，卻急不可待地催舊友車輻帶他去五世同堂街。一條名不見經傳的小街，何以讓一代著名戲劇家如此掛懷？

五世同堂街，一聽街名就知道這是一條有故事的街，而且故事淺顯通俗。第一次見時，頗覺意外，知道老舍寫過《四世同堂》，但五世同堂卻鮮有耳聞。最初以為五世同堂的來歷是這裡曾經有過五世同堂的家族。其實不惟如此，真正來歷是，此地曾有一張姓人家，五世同堂而不分家。現在的人家，子女和父母尚且過不到一塊兒，更遑論三世四世乃至五世同堂了。五世同堂且又能和睦相處，這在今天看來幾乎是天方夜譚，即使在古代也頗為不易，因此，清朝官方贈予這張家一匾，上書「五世同堂」。想來，這在當時應該是一件轟動四鄰的事情。後來，這條街也沾了張姓人家的光，以「五世同堂」命名之。

代代相傳在很多時候只是我們的美好願望，當歲月的河流駛進二十一世紀的航段，那張家人的面目已經模糊得不辨所以，而張家大院也幾易其主，最終成為一片校園。不過，關於張家的故事，關於這條街的傳說卻像漂落河面的樹葉一樣進入我們的視線，或許，有一天這枚樹葉也會腐壞，但至少今天還在人們的口耳相傳中輪廓清晰。

也只剩下一些傳說了，這條街早有了如同隔世般的變化。如果把這一條街放在萬千條街中，我真不知道它有什麼特色。沒有老建築的古樸端莊，亦沒有現代高樓的氣宇軒昂，大都是些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建築，牆壁已經灰白灰白的。街兩邊的底樓間或有賣雜貨的，美髮的，還有茶館，成都隨便一條街上都能看到這些與人們生活息息相關的店鋪。所以，每次從這裡經過時，並無特別印象。並且，這些店鋪也未形成氣候，缺少一種商業氛圍。只有小區圍牆上繁衍生息的綠藤還讓人眼前一亮，在城市鋼筋混泥土的建築上，能看到哪怕一絲絲綠意，都讓人有種奢侈的感慨。

這樣一條街，在陳白塵眼中卻有著磁石般的力量，如果不了解那段往事的人，一定會覺得奇怪。人大約都是戀舊的，也都不同程度地自戀。陳白塵之所以風塵僕僕要去五世同堂街，實在是因為這裡有過他的溫馨記憶。

抗戰時期，《華西晚報》即誕生於此，誕生在當初的張家大院後來的省立成都中學。而陳白塵，正是該報副刊主編。《華西晚報》盛極一時，白楊、張駿祥、吳祖光、丁聰、呂恩、賀孟斧、方菁、方蓁、沈揚、耿震、劉郁民、金淑芝等一大批文藝界的進步人士都薈萃於這條寂寂無名的小街。

在五世同堂街上，留下過他們多少歡樂或者多少故事我們無從得知，對於陳白塵來說，這是一條值得回味的街，一條充滿懷念的街。然而，當陳白塵匆匆的腳步出現在五世同堂街時，他所目睹的，與我現在看到的大抵相差無幾。一切已經物是人非，報社內的池塘沒有了，池畔的水閣涼亭也不見蹤跡。所有的記憶突然間失去了依憑，失望如野草瘋長，惟有沉默或者一聲嘆息。

世界上的一切都在變化，惟一不變的就是變化。對於曾經生活在那裡的陳白塵來說，這種變化在情感上是難以接受的，但對於更多的人來說，這種改變卻顯得順理成章。而我要說的是，即使看似毫不起眼的一條街，它也有過屬於自己的精彩，也可能在將來演繹出新的精彩，我們又豈能忽視它，藏否它。

李華：人文薈萃的五世同堂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