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姑娘還在等一個人給自己一個擁抱，而你呢？

徐姑娘想要一個擁抱

湯圓作者/林臻

徐姑娘還在等一個人給自己一個擁抱，

而你呢？

你是不是也在等著

某個誰給你一個突如其來溫柔時光的擁抱？

-1-

髒兮兮的小巷子里有幾個穿的花花綠綠的小姑娘，笑彎了眼睛跳格子；哪家嬸嬸雙手叉腰兇巴巴地罵著自己的老漢不知心疼自己；還有幾條狗伸出粉紅色的舌頭哈喇子長長垂在地上滿臉認真地望著屠夫肉架子上垂下來的那塊肥肉……幾個大媽腳步匆匆忙忙從一個不起眼的木板房中進進出出，忽而聽到一聲高亢的哭聲，大媽喜氣洋洋地告訴在門前踱步子的男人：「生了，生了，是個寶丫頭呢。」男人扔掉手中長長的煙捲，兩三步進家，仔細看著自己丫頭，喜不自勝。丫頭並不好看，那時都說是剛生下的娃子哪裡看得出美醜，皺巴巴的干皮，擠在一起的五官，臉上還有黃黃的不明物體。男人正心花怒放地看著自己的丫頭，忽而雜貨鋪的老闆急沖沖地跑過來：「老徐，中了，中了！」男人回頭：「中什麼了？」「彩票呀。五千萬！」雜貨鋪的老闆話都不利索起來，男人怔怔看著自己抱著的丫頭，激動的兩眼淚花，狠狠在自家丫頭額頭上吧咂親上一口：「真是我的寶丫頭。」回頭對自己老婆交代一聲：「咱丫頭就叫美寶，徐美寶。」再然後，男人帶著妻子女兒搬離那條髒兮兮的小巷子，開著一輛十幾萬的北京現代，叭叭地摁著喇叭，揚眉吐氣。一晃已經是六年，昔日的依靠著運氣得來五千萬的徐暴發戶在這幾年間又學著接一些工程什麼的，日子過得愈發舒坦起來，前幾天還剛換了一所大別墅，現代車送給了小舅子，新近買了一輛大奔。我們故事的主人公徐姑娘也踏進了幼兒園大班的行列。徐姑娘胖胖的小臉有兩塊高原紅，五官依舊擠在一塊，從未分開，笑得時候，露出少了門牙的一口歪歪扭扭的牙齒。很小的年紀便對美醜已經分明，我們的徐姑娘常常是落單的一個，一個人去廁所，一個人一個桌，一個人在本子上塗塗抹抹，一個人低著頭踢著石子背著書包等媽媽。指著對面路上走著的小男孩說：「瞧，以後方南哥哥會陪你一起去的，美寶開心嗎？」徐姑娘迷濛著淚眼看著路上低頭前行的男孩子，方南念一年級，總喜歡像個小大人一樣皺著眉毛，最主要的是，方南長得漂亮呀。明明牙齒都掉了，可他就算掉了牙齒還是很漂亮，大眼睛，長睫毛，被方媽媽牽著走在路上，總有母愛泛濫的小姑娘跑過來擰巴一下方南的小臉，再拿出手機亂七八糟拍上一通……徐姑娘看著自己的媽媽，小聲地說：「可以嗎？」徐媽媽眉開眼笑，揉揉徐姑娘的頭髮：「方南哥哥可喜歡我們家美寶呢，我們家美寶是小公主呢……」徐姑娘低低頭，乖乖地背上書包：「媽媽，我去上學。」徐媽媽的眼中是掩飾不住的笑意：「恩，這才乖，好了，我開車送你們兩個一起去學校。」坐在車上，徐姑娘好奇地盯著方南看個不停，嘴巴嘰嘰喳喳都不嫌累：「方南哥哥，你媽媽怎麼不送你呀？」「方南哥哥，你們一年級好玩嗎？」「方南哥哥，你要吃糖嗎？」而方南只是抱著膀子，一句話不說，看著窗外。最後還是徐姑娘自己覺得無趣了，才訕訕住口。路兩邊的枝葉已經很肥碩，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投在柏油馬路上成斑駁的光影，汽車裡放著低沉的女音咿咿呀呀，徐姑娘第一次覺得上學可以這麼美。偷偷看看方南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方南哥哥，我們以後一起上學可不可以？」方南回頭，掃了徐姑娘一眼：「我暈車，以後還是算了吧。」天生樂天的徐姑娘搖頭晃腦得意的說：「我願意和方南哥哥一起走著去學校」方南白了肥嘟嘟的徐姑娘一眼，愈發覺得厭棄她起來，礙於徐媽媽的面子，也不好說什麼，尋思著等到什麼時候凶她一通，這麼丑的人，誰才要和她一起！徐姑娘看著方南，傻乎乎笑了起來，滿是肥肉的臉把眼睛擠得成了一條縫，方南的臉在面前閃閃爍爍縮成了一個小小的點。放學，方南低著頭，走出好遠，才聽到那魔性的呼喚：「方南哥哥，等等我」方南越走越快，到最後索性捂著耳朵跑起來，唯獨留下徐姑娘拿著兩個化掉的奶油甜筒嘟著嘴。邊走邊踢著石子，圓圓的石子滾了好遠也沒停下來，徐姑娘嘆了口氣，舔了舔軟軟的奶油，嘴巴周圍便都是白白的奶沫。抬頭看了看大太陽，又嘟嘟嘴，好熱，媽媽不是說，美寶是方南哥哥的公主嗎？那為什麼方南哥哥要跑掉呢？哦，徐姑娘又露出大大的笑容，肯定是方南哥哥害羞了。又開心起來，蹦躂著前走，剛好碰到媽媽的車追上來，徐媽媽摘下墨鏡，按了按喇叭：「美寶，快上車啦，回家有好吃的哦。」徐姑娘換上一個大大的笑容：「謝謝媽媽。」天還是明晃晃的，卻已經有了夾雜著少許涼意的風，徐姑娘牽著徐媽媽的手，問：「媽媽，你多大了？」徐媽媽愣了一會兒，才略有感嘆地回答：「三十二了呢。」徐姑娘掰著手指頭算了好大一會兒，也沒算出來個一二三，傻傻地笑著說：「那媽媽比美寶大好多好多呢……」徐媽媽抱起徐姑娘，點點徐姑娘的鼻子：「是呀，等美寶長大了，媽媽就老」徐姑娘摟住徐媽媽的脖子，滿臉正經地說：「媽媽等等美寶，美寶先長大，媽媽不要變老，媽媽等著和美寶一起變老，好不好？」徐媽媽又笑了笑，沒有回答，開了門，那裡有一桌好菜等著徐姑娘胡吃海喝。

一天就又這樣溜了過去，清清爽爽，不痛不癢。

- 2 -

方南覺得這兩年像是不會醒來的噩夢，放學自己飛快地跑著，總會聽到背後奶聲奶氣的聲音：「方南哥哥……」甚至於下課，也會有一個矮胖的姑娘吸著鼻涕叫自己方南哥哥，班上開始有同學捂著嘴巴偷偷學著徐姑娘的聲音：「方南哥哥……」這一切都讓方南很難堪，所以這次方南做了一個偉大的決定，要給徐姑娘幾分顏色看。雙手插在褲兜里站在徐姑娘教室外等著，不一會兒，便奔出來一個花哨的影。方南臉上的嫌惡又多了幾分，推搡了徐姑娘幾把：「以後不許纏著我，聽到」徐姑娘被逗得咯咯笑了起來，上前幾步，扯著方南的袖子：「方南哥哥，你是不是藏了什麼好吃的給美寶？」說著還拉扯著方南的手非要看看他褲兜里裝的是不是有巧克力糖果。方南急了起來，用大了勁推了徐姑娘一把，徐姑娘肥肥的身子晃了幾晃，終於還是倒在地上，方南有些慌了，卻也不想去扶她，嘴硬著說：「是你自己找的摔。」徐姑娘爬起來，拍拍手上的灰塵，低低頭，小聲地說：「是美寶的錯。」上課鈴突兀地響起。幾個遠處跳皮筋的小姑娘擠著趕往教室，還有幾個調皮的男孩子沖著方南齜牙咧嘴，年輕的女老師帶著教材走近。「方南哥哥，放學見。」徐姑娘低沉地說了一句，便匆忙著腳步也往教室去，方南撓了撓頭，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些什麼。教室里嘰嘰喳喳，徐姑娘一個人伏在桌子上畫圈圈，膝蓋處有尖銳的疼，徐姑娘小心地掏出來餐巾紙擦著，一絲絲的血滲進白色的紙巾，吧嗒眼淚掉落，徐姑娘又慌忙擦掉，方南哥哥又不是故意的，再說，美寶也沒有很疼。徐姑娘小聲安慰自己。漂亮的女老師皺著眉頭走過來，小心地給徐姑娘擦擦眼淚，溫柔的問：「美寶不舒服嗎？」徐姑娘咬著嘴唇搖搖頭，眼淚卻又大顆大顆掉下來，女老師問了很久也沒有問出什麼，便帶著徐姑娘去醫務室。徐姑娘一瘸一拐，抹了一路眼淚。其實也沒有很疼，眼淚也可以不用掉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漂亮的女老師用那麼溫柔的語氣問自己怎麼了，徐姑娘就是很想哭。女老師看著給徐姑娘擦藥的醫生，輕聲交代：「慢些，孩子疼。」徐姑娘突然抬頭，亮晶晶地眼睛盯緊了老師：「美寶不疼，一點都不疼。」老師摸了摸徐姑娘的頭，輕微地嘆了口氣。放學之後，徐姑娘背著書包等著方南一起回家。方南大老遠就看到那個穿綠戴紅的姑娘，磨磨蹭蹭卻不想走過去，正猶豫著，就看到幾個男生推搡著徐姑娘。徐姑娘瘸著一條腿，驚慌地被他們推來推去，花衣裳沾滿了塵土。方南想也不想就沖了過去，和為首的一個大男孩扭打在一起。最後教務主任吹著哨子跑過開，那群孩子才轟然而散。徐姑娘紅著眼睛扶起來倒地的方南，囁嚅地叫了一聲：「方南哥哥。」抬頭又看了方南一眼，突然又低下頭：「對不起。」方南自顧自地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撿起地上的書包，鄙夷地說：「我們倆扯平了，以後不許再跟著我。」說完，方南便急急地走，徐姑娘站在原地，抹了抹眼睛，扭頭到了教室門口蹲下來，靜靜看著方南出了校門，轉了彎就再也看不到影子。徐姑娘心裡默念，方南哥哥，回來叫我走，不然媽媽來接我吧。可是等了好久，校門口的來往的車輛也已經很稀疏，徐姑娘心裡的人一個都沒有出現。夜裡的風涼涼的，樹梢搖搖晃晃，不知是哪個教室的窗戶發出呼啦啦的聲音，徐姑娘抱緊了自己看看天色，會有鬼嗎？終於校門口響起了熟悉的呼喚：「美寶，美寶……」帶著幾分焦急。「媽媽。」徐姑娘哇地就哭了出來，帶著書包一瘸一拐地跑：「媽媽，你怎麼才來，美寶好怕，好怕，媽媽……」徐媽媽一把抱起徐姑娘，眼中也有了淚花，把徐姑娘放在副駕駛的位置，一邊開車一邊問：「怎麼沒有跟你方南哥哥一起？」徐姑娘咬了咬嘴唇，又想到了方南說的話，以後不許再跟著我，他肯定很討厭自己吧，像所有圍著自己拍著手轉的同學，他們說美寶丑，他們說討厭美寶。「媽媽，以後你來接我好不好？」徐姑娘扭頭認真地看著徐媽媽。「為什麼不和你方南哥哥一起回來？是美寶不喜歡方南哥哥了嗎？」徐媽媽換擋的空閑又問道，順便換了一首歌，叫做他不愛我。蕭條而冷落的聲音低低地唱，他不愛我……徐姑娘開口：「媽媽，為什麼大家都討厭美寶，美寶真的很醜嗎？」徐媽媽不說話，深沉而心疼地看著徐姑娘，輕輕用下巴抵著徐姑娘的額頭，溫柔地說：「我們美寶是最漂亮的小寶貝，所有人都喜歡我們美寶呢。」「那方南哥哥是所有人嗎？」徐姑娘又仰起小臉認真而執著地看著徐媽媽。徐媽媽摸摸她的頭：「那是當然。好了，下車吧。」吃過晚飯，徐姑娘乖乖洗了澡，膝蓋上掉了一層皮，疼得徐姑娘齜牙咧嘴，徐媽媽低著頭給徐姑娘擦藥。徐姑娘突然覺得膝蓋上溫熱一片，喚了一聲：「媽媽……」徐媽媽擦了擦眼淚，擠出笑容：「美寶，還疼嗎？」徐姑娘搖搖頭，接著又好奇地問：「美寶不疼了是因為媽媽在疼嗎？」徐媽媽在徐姑娘臉上狠狠親上一口：「美寶是媽媽的小心肝，媽媽看到美寶受傷會難過。」徐姑娘似懂非懂地為媽媽擦乾眼淚，鄭重其事地看著媽媽，那一張臉已經有了深深淺淺的皺紋，徐姑娘突然有些悲傷了，她覺得媽媽好像還沒等到自己長大就已經開始老了呢。那麼，自己以後就不能讓媽媽難過了。躺在自己的小床上閉眼，徐姑娘偷偷許願，讓所有人快出現吧。夢裡，她看到方南沖她笑，伸出手說：「美寶，你好，我是所有人，我喜歡和你一起玩，我們以後一起回家，好不好。」再然後，徐姑娘笑著笑著就醒了，看著窗外滲進來的月光，做著口型：「所有人同學，晚安。」

- 未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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