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內戰：新武器新戰術試驗場 背後的大國角力

文｜李星

1936 年，德國柏林，阿道夫·希特勒（右一）迎接佛朗哥（左二）

一般而言，戰爭史是由戰勝者用刺刀蘸著敵人的血、在敵人的皮膚上書寫而成，但西班牙內戰卻是一場戰敗者掌握了話語權的內戰，戰勝者在文化輿論界始終淪為經典奸角，這一點在內戰頻發的20世紀尤為少見。

在戰爭剛剛塵埃落定、甚至還在進行的時候，世界範圍內，知識界幾乎一邊倒地支持共和派，相關戲劇、小說、詩歌層出不窮。無論是喬治·奧威爾的《向加泰羅尼亞致敬》（1938年發表）還是海明威的《喪鐘為誰而鳴》（1940年發表），或詩人W·H·奧登的長詩《西班牙》（1937年發表），都只是其中最著名的冰山塔尖。

直至今日，這一餘響仍然不絕，如2006年西班牙文藝影片《潘神的迷宮》，是以奇幻甚至恐怖的形式，對西班牙法西斯運動進行了控訴。在膾炙人口的好萊塢愛情片《卡薩布蘭卡》中，編劇反覆提醒觀眾，里克先生看似淡泊，但其光榮履歷卻包括1935年走私槍械到衣索比亞，以及1936年站在共和政府一邊參與西班牙內戰——這些舉動，在三四十年代乃至後來很長一段時間的西方知識界就意味著試金石：說明在光明和黑暗的決戰中，站在了絕對正義一邊。

《卡薩布蘭卡》劇照

1942年上映的《卡薩布蘭卡》精準地反映了好萊塢及其塑造的戰時宣傳對西班牙內戰的看法：佛朗哥的叛亂屬於國際法西斯運動精心策劃、準備接管世界的又一步驟：第一步是衣索比亞，第二步是萊茵蘭，第三步就是西班牙。佛朗哥被視為是德意的傀儡，馬德里保衛戰則和一戰時的凡爾登戰役一樣，成為面對強敵死守的象徵。與此類似，軸心國將西班牙內戰看作是赤色勢力向世界擴張的證據，如日本就在東北出版過宣傳材料，攻擊蘇聯「害了歐洲西班牙、又來東亞伸魔腿」。

但非黑即白的對比適合藝術家的創作，與歷史真實難免扞格。實際情況是，西班牙內戰首先是一場內戰，其爆發原因和進程主要來自西班牙內部勢力的推動。外來的大國援助只是延長了這場戰爭的時間，增加了對抗的強度。但即便沒有外援，這場戰爭也仍然會爆發，結果也仍將是你死我活。1936年2月的大選，儘管表明左翼獲勝，但票數引起了極大的爭論。因為受制於選舉法，右翼在票數上遭到損失，結果是右翼每兩萬五千張選票出一名代表，「人民陣線」每一萬六千三百張選票就出一名代表。實際上「人民陣線」是在未獲得半數的情況下上台的，基礎不穩。不論左右翼都互相虎視眈眈，唯恐對方先動手而使自己處於不利的地位。在這種情況下，遍地乾柴只需一點火苗就能點燃。

國際社會大站隊

意識形態是西班牙內戰中非常突出的一個因素，這不僅體現在國內，也體現在國外。西方几個民主大國中，美國秉持孤立主義，不干涉歐洲事務，歐洲秩序由英法主導。英法在戰爭初起之後，還能秉持1648年威斯特伐利亞會議以來的均勢外交傳統，擔心西班牙的戰事因為大國介入而導致歐洲再爆發大戰，力主不干涉政策，讓西班牙的戰火自我燒盡後自然熄滅。

1936年7月30日，支持佛朗哥的西屬摩洛哥軍隊正在等待德國JU52運輸機將他們送往西班牙

英法不干涉，既有主觀原因，也有客觀原因。法國當時和西班牙一樣，處在左右對立的內戰邊緣，無論採取哪種中立以外的措施，都會引起國內局勢的失控。英國的立場與法國類似，不僅是因為英國外交部認為，西班牙的戰事一旦國際化，其結局將無法控制；還因為英國從一百年前的半島戰爭中了解到，西班牙這個地方是一個麻煩叢生的馬蜂窩，英國軍政人員在那時對西班牙盟友的評價就是「勇敢」但「目空一切、自由散漫、仇視外國人」。此外，由於經濟危機和和平主義思潮的影響，1938年，德國將其總產值的18.6%投入到軍備上的時候，英法的開支只佔7%。兩國軍隊的必要裝備都不足，更不必說是支援他國了，但這一原因還不能對外明說。

法西斯的進擊

佛朗哥起兵後，事先並未得到通知的義大利、德國和其他國家一樣，感到十分驚訝。墨索里尼出於對民主國家的仇恨，以及希望在地中海西岸得到一個拉丁盟友，立即決定派出飛機支援佛朗哥。1936年7月27日，第一支義大利空軍飛行中隊已經抵達西班牙。義大利不僅援助最早，力度也最大。

義大利派出的「志願軍團」（CorpoTruppe Volontarie）在最高峰的時候達到了5萬人，始終是佛朗哥一方的主力，表現相當搶眼，幾乎打贏了大小各場戰鬥。出動的海軍包括91艘戰艦和潛艇，擊沉72800噸船隻。考慮到義大利的國庫已經在衣索比亞的戰事中消耗甚大，義大利政府給予佛朗哥一方的支援堪稱慷慨：支援的海軍裝備包括了1艘巡洋艦、4艘驅逐艦和2艘潛艇；空軍裝備包括了763架飛機，轟炸機、戰鬥機、攻擊機、偵察機、水上飛機兼備；地面裝備包括了1801門火炮、1426門重型和中型迫擊炮、6791輛卡車和157輛坦克。

義大利干預西班牙事務的更多原因是出於「光榮」或者說是虛榮。義大利想要西班牙加入軸心國，這樣羅馬就成了軸心集團中的樞紐，從而加強「領袖」在軸心國中的老大地位。墨索里尼沾沾自喜的是，佛朗哥發給他的電文活像下屬給上司的報告。但佛朗哥是非常精明的政治人物，他在與德意進行經濟談判時立場始終非常強硬，對於戰略問題更是寸步不讓。「領袖」為自己在國外的好大喜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義大利「志願軍團」中2989-3819 人陣亡，1萬餘人受傷。在西班牙的作戰開支達60億至85億里拉之巨，占義大利年度開支的14%-20%，這立即使義大利的經濟受到沉重一擊，影響一直持續到二戰。

德國支援西班牙的目的比義大利要現實得多，希特勒固然是希望出現一個法西斯的西班牙，能夠分散法國注意力，但也希望能夠在這裡測試自己的新式武器和戰術。德國最重要的干預力量是「兀鷹軍團」，既包括空軍，也包括地面力量。德意空軍在空運佛朗哥的部隊越過直布羅陀海峽時發揮了巨大作用。1937年之後，「兀鷹軍團」成為佛朗哥部隊的進攻先鋒，對制空權的奪取和坦克戰術的測試，則預演了「閃電戰」。「兀鷹軍團」打下了300餘架飛機。

德國「兀鷹軍團」司令官沃爾夫岡·馮·里希特霍芬

1937年4月26日，在佛朗哥不知情的情況下，德國「兀鷹軍團」司令官沃爾夫岡·馮·里希特霍芬下令出動43架飛機，轟炸了巴斯克歷史悠久的小鎮格爾尼卡，意在用恐怖的無差別轟炸來打擊巴斯克人的士氣，轟炸結果造成近千人傷亡，70%的建築遭到摧毀，並使得畢加索創作了名畫《格爾尼卡》，並在當年的巴黎世博會上展出，使格爾尼卡成為這場戰爭中最著名的事件。此外，德軍還訓練了56000名佛朗哥軍隊的官兵，包括步兵、坦克、反坦克、防空和海軍單位。相較義大利，德軍的派出規模要小得多，人數最多時也不過10000人，最終傷亡是300人左右。

佛朗哥對於德國抱著更為警惕的態度，不僅是因為德國軍事實力更強大，更能對西班牙的獨立構成威脅，也是因為西班牙民族主義情感中最為強大的一種動力——天主教情感，西班牙對否定基督教的國家社會主義運動抱著深深的內在敵意。之所以與德意周旋，是因為這兩國是他唯一可以獲得外援的國家。西班牙已經退出歐洲發展主流、自我封閉很久了。

對於中國讀者來說，如果聯想一下二三十年代的軍閥混戰，就可以大致想像出當時西班牙軍隊的水平：迫擊炮被奉為重要的炮兵武器，機槍奇缺，步槍老掉牙，手榴彈、子彈、鋼盔、制服等基本裝備無一不缺，性能低劣的土造武器盛行。在二三十年代，毛瑟衝鋒手槍（盒子炮）在戰場火力密度極低的西班牙和中國同時流行，並非沒有共同的原因。寥寥無幾的身管火炮也沒有足夠的合格炮彈，有些炮彈是一戰時期的產物，還經常出現啞彈，雙方都會將對方射來的啞彈簡單修理後又塞回炮膛打回，有炮彈因為多次被互相射擊，從未爆炸，還獲得了「旅行家」的雅號。有人感嘆這簡直是一場殖民地戰爭。因此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誰能獲得外援，並且穩紮穩打，誰就能獲勝。

葡萄牙總理薩拉查支持佛朗哥，不僅提供彈藥和後勤支援，還通過志願軍的形式，派出20000人的部隊助戰。羅馬尼亞鐵衛軍和愛爾蘭共和軍也派出了志願軍幫助佛朗哥——儘管愛爾蘭政府官方禁止前往西班牙作戰，還是有600名愛爾蘭人組成愛爾蘭旅，他們主要都是反共的天主教徒。

來自東方的援助

支持西班牙共和國的外國政府僅有墨西哥和蘇聯。墨西哥提供了200萬美元和物資援助，包括2萬支步槍和2000萬發子彈。墨西哥最重要的貢獻，除了外交聲援外，是為包括西班牙知識分子，以及共和派家庭的孤兒在內的難民提供了庇護所。

蘇聯從介入西班牙內戰到其後的撤出，有著更為複雜的歷史背景。在希特勒上台以前，歐洲各國共產黨作為共產國際支部，根據指示，在政治上和本國的社會民主黨等粉紅色黨派是敵對關係。因為共產國際欽定觀點是：「法西斯主義和社會民主黨是資產階級專政的同一個工具的兩個方面。」「法西斯分子是資產階級的右手，而社會民主黨則是其左手。」

1933年希特勒上台以及日本軍部逐步走向激進化，納粹德國和日本從兩翼對蘇聯構成越來越大的威脅。為了不再讓被帝國主義國家圍攻的夢魘重複，蘇聯外交政策發生轉向，要求西歐和東亞各黨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牽制東、西方向對蘇聯威脅的源頭。1935年，共產國際七大制定了建立反法西斯統一戰線的策略，提出了「為保衛和平與保衛蘇聯而鬥爭的口號」。按照民主集中制的原則，各國支部也應當無條件地服從上級。共產國際主席季米特洛夫指示各國黨支部，必須結束「左」傾關門主義政策。

在西班牙泛左派人民陣線政府出現以及佛朗哥起兵之後，蘇聯並未立即表態，而是觀察了一陣。1936年10月16日，《真理報》和《消息報》發表聯共（布）中央總書記斯大林給西班牙共產黨領導人何塞·狄亞斯的電報。電報闡明了蘇聯對西班牙共和國反對法西斯叛亂的鬥爭立場：「蘇聯勞動人民給予西班牙勞動群眾以力所能及的援助，只是履行自己的職責。他們清楚地認識到，西班牙從法西斯反動分子的壓迫下解放出來，不是西班牙人單獨的事情，而是一切先進與進步人類共同的事業。」

1939年5月22日，西班牙內戰尾聲，德國「兀鷹軍團」隊伍穿過西班牙城市萊昂的街道

根據蘇聯外交部的資料，從1936年10月到1939年1月，蘇聯總共向西班牙提供了飛機648架，坦克347輛，裝甲車60輛，各種炮1186門，機槍20648挺，步槍497813支，以及大量炮彈、子彈和火藥。蘇聯招募了著名的國際縱隊，總共有42000多人，其中來自蘇聯的志願人員大約有3000名，其中飛行人員160多人。約有200人在戰鬥中陣亡。

隨著蘇援成為唯一的救命稻草，西班牙共和國越來越仰賴蘇聯，蘇聯也開始指導內閣構成和干涉戰略規劃，並開始推動社會革命。甚至按照蘇聯模板，幫助西班牙左派組建了政治保衛機構。不過，蘇聯的援助從沒有打算武裝共和國奪取勝利，而只是維持打的狀態。

撲朔迷離的莫斯科黃金

需要指出的是，蘇聯給西班牙的慷慨援助不是免費的，而且價格並不便宜。伊-15雙翼戰鬥機的售價是每架35000美元，必須使用黃金或者美元這樣的硬通貨現結，不接受賒欠和貸款。而性能勝過伊-15戰鬥機半代的美製P-36戰鬥機價格約為23000美元，性能領先其一代的美製P-40C戰鬥機價格大約是3萬美元。蘇聯向西班牙提供的武器質量參差不齊，從沙皇時代製造的老劣步槍到新裝備的T-26坦克、BT-7坦克和伊-16飛機兼備，顯示出蘇聯在援外時既想傾銷舊貨、又想測試新武器的動機。底盤來自於英國威克斯六噸坦克、被蘇聯人加裝了45毫米火炮炮塔的T-26坦克，性能要優於僅裝備機槍的義大利CV-33坦克和德國I號坦克，但由於訓練水平不高、通訊能力低下以及頻繁的行軍機械故障，導致損失嚴重。缺乏坦克裝備的佛朗哥懸賞500皮塞塔一輛，鼓勵俘獲T-26坦克，最終竟然有60輛T-26進入佛朗哥麾下服役。

1936年，西班牙馬德里附近，佛朗哥軍隊的工作人員正在檢查繳獲的蘇聯 BA-10裝甲車

諷刺的是，本該是極端唯利是圖、利欲熏心的「壟斷帝國主義最反動形態」的德意法西斯，在佛朗哥的巧妙手腕下，卻採用一概賒欠的方式向佛朗哥供應裝備，並同意戰後才收取貨款。最後，佛朗哥欠了德國2.25億美元，欠了義大利2.73億美元。這也將德意的利益和佛朗哥的勝利緊緊捆綁在了一起，使前者必須支持後者打贏戰爭，才能拿到欠款。佛朗哥在獲勝後也如數歸還了這兩筆錢。蘇聯則像每筆現結貨款的賣家一樣，沒有在西班牙進行長期投入，因此處於進退自如的有利地位，隨時可以撤出與共和派的合作。

蘇聯不必擔心西班牙拿不出現款：在戰爭一開始，西班牙中央政府擁有700噸黃金儲備，在世界各國黃金儲備中排行第四，以當時美元價值計算約為7.5億美元。這一儲備主要來自西班牙一戰時期作為中立國獲得的積累。西班牙共和政府為安全著想，將七成左右的黃金經過法國，送往工人階級的祖國和可靠後方——蘇聯保存。這批後來被稱為「莫斯科黃金」的儲備按照1939年的時價計算，價值大約為5億美元。根據負責在西班牙的蘇聯內務部活動、後來叛逃西方的蘇聯情報軍官亞歷山大·奧爾洛夫回憶，這批黃金在內務部直屬部隊的護送下到達莫斯科之後，斯大林和政治局同僚舉辦了盛大的宴會進行慶祝，在會上斯大林引用俄國諺語說道：「西班牙人再也看不到他們的黃金了，就像他們不能看見自己的耳朵一樣。」

果然，黃金一送到，莫斯科立即要求西班牙共和政府為第一批戰爭物資付賬，而根據蘇聯此前宣傳，這批物資是作為與國際法西斯主義戰鬥的禮物送往西班牙的。此外，蘇聯人還要求西班牙政府為累積債務和將黃金從加泰羅尼亞運輸到莫斯科的費用再付5100萬美元。最終，一位西班牙人形容道：「共和派從俄國朋友手中獲得的禮品，沒有一件是不用付賬的。」

1936年9月13日，西班牙內戰期間，在韋斯卡前線，共和軍長官威爾阿爾瓦（右二）正在向蘇聯作家伊利亞·愛倫堡（左二）講述情況

由於這批黃金完全控制在蘇聯人手中，若要出售，唯一的買主只有蘇聯，而且黃金交易神秘地沒有留下任何書面記錄，西班牙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們像烈日下的冰山一樣迅速融化。最終在1956年，《真理報》宣布：這批黃金已經因為西班牙共和派政府的海外採購而消耗殆盡，西班牙人還倒欠蘇聯500萬美元。但前任共和國總理胡安·奈格林表示，直到1938年「莫斯科黃金」中還有2/3沒有動用。這明顯與蘇聯的陳述不符，因為在1938年底，斯大林直截了當地通知共和派代表，他們的信用已經「耗盡」了。其實早在1937年夏，蘇聯就停止向西班牙共和派供應坦克了。

黃金儲備被大部分運往蘇聯，銀行缺乏發行準備金，直接導致了共和派的貨幣成了無錨之舟，貨幣危機逐漸出現。佛朗哥又不失時機地宣傳共和派這一金融短板，導致公眾普遍對共和派的貨幣不再信任。1936年10月3日，共和國財政部頒布命令，要求所有人上繳私人擁有的黃金，更是導致人心浮動。1937年1月，共和派政府斷然否認自己將黃金運往國外，但承認使用黃金儲備支付開支。

缺乏硬通貨，導致共和派在自己控制的地域越來越依賴紙幣，1936年7月至1937年4月，紙幣流通量上升了265.8%。而佛朗哥控制的地域，由於他依靠從西班牙王室、外國駐西企業和國內工商巨頭借款，並加強出口，在沒有黃金儲備的情況下，維持住了貨幣信用，同一時期紙幣流通量增加了32.5%，增速僅為前者的1/8。因此，後者發行的比塞塔對英鎊比率一直很穩定，而共和派的比塞塔兌英鎊匯率則一瀉千里。貨幣的穩定與否關係著物價的浮動幅度，更關係著政權的穩定。在共和派控制地域，物價上升幅度達到了1500%（在佛朗哥控制區域是40%），貨幣的崩潰就意味著金融的崩潰乃至社會秩序的崩潰，各地市鎮紛紛開始印刷自己的代用券，而且往往無法在鄰區通用。在這種情況下，共和派政權的倒台已經是不卜可知了。

這一對比或許也解釋了喬治·奧威爾根據自己的親身體會，提出的疑問：「然而，在佛朗哥的後方，顯然沒有出現真正意義上的群眾運動。實在令人難以置信，在佛朗哥控制的地區，無論城鎮的工人，還是貧窮的農民，人們都會真的喜歡或者需要佛朗哥。」逐步開展的社會革命、處決地主、富豪、警察和神職人員（在共和派控制區域處決了西班牙1/5的主教、12%的修士、13%的教士和283名修女）以及軍隊政治化、鎮壓反對派，這些都使得共和國區的許多居民相信，法西斯儘管也犯下了許多殘暴的戰爭罪行，但壓迫可能並不比他們現在的生存狀態更壞。

此外，自相殘殺的悲劇同樣發生在蘇聯顧問身上。由於蘇聯此時國內正在開展大清洗，蘇聯駐西班牙軍事代表團團長伯金將軍、蘇聯駐西班牙大使羅森博格、蘇聯駐巴塞羅那總領事奧夫申科、《真理報》駐西班牙著名記者科爾佐夫乃至內務部、宣傳部駐西班牙工作重要人員都先後被以各種理由召回莫斯科，被執行槍決。

1938年，厭戰和悲觀在共和國四處瀰漫。隨著共和國區域逐步逼仄，農業收成減少，糧食也減少了，很多居民不得不靠著小扁豆維生。而佛朗哥以西班牙的農業區為基地，並不缺乏糧食，有計劃地控制自己的進軍速度，不緊不慢地收緊大網。

共和國政府的續命指望，就是來自蘇聯援助。但是1938年的慕尼黑會議使蘇聯斷絕了通過人民陣線策略拖住納粹德國的指望，蘇聯喪失了繼續干涉西班牙的興趣。1938年蘇聯從集體安全戰略轉向獨自考慮建立東方陣線。4月份蘇聯已經開始與赫爾辛基談判，要求芬蘭政府割讓、出租或者交換領土。在這種情況下，沒有必要在西班牙和芬蘭同時投入兵力。在蘇聯以現實主義態度切斷了援助後，西班牙共和國政府被拔去了最後的輸氧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