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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來:我不關心概念,我只關心人

盛夏的四川涼山,剛下過幾場雨。邛海之畔也平添了幾許涼意。


對於作家阿來而言,這已是他第六次來到大涼山了。為了給新作搜集素材,他常常奔波於木里和鹽源之間,也數次造訪西昌查閱資料。然而這一次,當他登上「2016西昌邛海絲綢之路國際詩歌周」講台致辭的時候,他的身份是「四川省作協主席」。



阿來:我不關心概念,我只關心人


「四川是中國版圖最美麗的省份之一,自古以來,就以山川秀麗、物產豐富而被譽為「天府之國」。」透過用語工整的歡迎辭,能看出他對文化官員身份的駕輕就熟。但退場休息之際,他還是會尋著空兒,溜到露台或空地,點一支煙,默不作聲,靜靜待著。這是身為作家的阿來。


每逢大型活動,阿來都是媒體的競逐對象。這次也不例外。休息不多時,有當地電視台記者要採訪他,他欣然應允。記者領命而來,問題也頗應景。原本是一個比較好應付的場景,只需要「打打太極」即可,但阿來卻表現得不太「通情理」。比方說,對方以活動主題「民族性、世界性」發問,收到的回答卻是「我不關心概念性的東西」。


「我關心人。」阿來的眼神里迸發出他特有的真誠,這反倒讓一板一眼的提問者不知所措。場面話說得太多,真實才顯罕有——這是阿來的特別之處。

在國內文壇,阿來是一個與眾不同的符號。他出生於四川阿壩,母親是藏族,父親是回族。


對於阿來,民族身份是個繞不過去的話題,這讓他頗有些無奈。事實上,他並不喜歡被貼上「少數」的標籤,這同他對概念化的反感如出一轍。只是總會有這樣的問題環繞著他,比如「你的民族特色如何形成的?」「你是否有意識地進行民族文化的寫作?」反駁得多了,他略顯疲憊,終於只簡短地說:「我只是忠實地寫人的生活。」歸根到底,又有哪一個人不在文化的蔭庇之中,不在民族的蒼穹之下?


藏地是阿來的故土和歸屬,然而阿來之於自己的族群,卻頗類似於五四的幹將魯迅。他一方面對自己的民族、自己的故鄉懷有深沉的愛,另一方面也對家鄉的落後深感憂慮,並一直在為改變家鄉和族人的精神面貌而努力。寫作,便是他為族人「尊個性而張精神」的一條通衢。


無論是早年的成名作《塵埃落定》,還是此後的《格薩爾王》《空山》《瞻對》等作品,伴隨著濃厚藏地風情和神秘魔幻氣息的,始終是對於愚昧落後的諷喻。在數千年相對封閉的藏文化體系中,他力圖跳出圈外,從福克納、菲茨傑拉德、聶魯達等世界文學的泉源中尋獲啟示,反哺故土。


然而,阿來的文化抉擇,讓一些藏人不解。他被指責最多的,便是以漢語寫作的姿態。「為什麼不能用更多人能懂的語言,把藏族文化傳播出去呢?」阿來反問道。

用漢語寫作,目的是為了和一個更加廣闊的世界進行交流,也是為了把藏族文化更好地推向世界。這是阿來肩上的使命感使然。阿來更習慣把漢語稱為「中文」,意思是「中國公民的通用語言」。


不過,一次次步向山外青山,他的目光沒有渙散游移。身體漫遊在無邊的世界,靈魂卻駐守在藏區的村莊。阿來所求的,是為故土找出一條融入外界的「文明之路」。而這一切,都建立在平等的交流與融合之上。


於是,當有人以自恃「多數」的「中心意識」凌駕於他,或以「邊區」「邊緣化」的字眼投擲給他時,往往會遭到他彰顯尊嚴的反詰。「中心在哪裡呢?」他正色說道,「當我真正熱愛一件事物,便沒有邊緣。我在的地方,就是中心。」


這大概是我聽過對故土、對文學,最熱烈的愛的言辭。(文/博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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