桶人社會：智能機械為我們打造的終極樂園

科技 09-13

桶人社會：智能機械為我們打造的終極樂園

中國的科幻作家群體里，江波一直是難得的「保質保量」型作者。除了在《科幻世界》和其他各平台上經常刷新的中短篇外，今年剛剛完結的《銀河之心》三部曲，也是近年來長篇科幻小說里難得的誠意之作。在不久之前的頒獎季里，江波憑藉《機器之道》與《銀河之心3：逐影追光》，分別收穫了銀河獎最佳中篇與星雲獎最佳長篇兩個重量級獎項。

今天，江波蒞臨《不存在日報》，為我們帶來一次人類與人工智慧關係的思辨。這種思辨無數人進行過，《黑客帝國》、《Her》、《機械姬》以及經典的《2001太空漫遊》都從不同的側面進行了描繪。「人工智慧會奴役人類嗎？」這種問題，在一流科幻作家眼裡，其實顯得相當膚淺——顯然我們無法抽離人類社會的複雜性，單獨探討AI對於人類存續的意義。放眼全局，AI或許只是人類對「工具」這個概念一次徹底的革新。而「工具」何為，最終的答案，指向的還是人類自身。

當機器把一切活都幹了，人類該幹什麼？

作者｜江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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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剛好看完一篇關於人工智慧的分析。一般的觀點，我們的工作正逐漸被機器取代，不僅僅是那些粗笨的體力活，更多的智能工作也正逐漸被機器取代。終有一天，機器能夠完成所有的體力和腦力勞動。悲觀一點的看法，當機器智能能夠替代掉人類那一天，將會是人類的末日，因為它們（那些智能極高，人類無法理解的機器）將以人類對待蟲子的態度將人類從地球上抹去，地球的最高智能將進入一種新的存在模式（只有科幻小說中才能被討論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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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說法有些危言聳聽的嫌疑，

這種說法有些危言聳聽的嫌疑，一個生來就是為了毀滅自身的體系很難自然發生，人類發展人工智慧，絕不是為了毀滅自身，而即便超級智能誕生了，是否會有毀滅人類的意願和能力都是非常可疑的。

這篇文章的目的不是為探討人類和機器人之間的種種糾結，從終結者到黑客帝國，從阿西莫夫的機器人系列到數不清的後來者，那些擁有超級智能，擁有自我意識的機器人是正是邪，人類的未來是光明還是黑暗，科幻的世界裡有無數的故事，也探討了無數的可能性。這篇文章的目的如題所示，是為探討一個有趣的問題：如果機器把一切活都幹了，人類該幹什麼？

那個時候，人類一定很幸福吧！要什麼有什麼，機器都可以提供。

一個叫做《機器人瓦力》（Wall-E）的動畫片提供了一種參考場景。在這個動畫片里，遠離地球的飛船上，人們被很好地供養起來，從出生到死亡，都在機器無微不至的照料下。結果可想而知——所有的人都很胖，胖到站起身都成了一件劇烈運動。他們不需要運動，有自動汽車代步，不需要撫養孩子，機器就可以，每天要乾的事就是美美地躺著，看全息影視，邊吃邊看，互不干擾，比當下在電影院看片吃爆米花的感覺爽一百倍。我不知道那艘逃難飛船上有多少影視資源可供使用，據說現在地球上產生的影視資源可以讓人不吃不喝看個兩百年。那個時候技術發達，就算沒有演員拍真人電影，動畫片估計不是問題。所以在那艘飛船上，所有的人都可以一直躺著，看片子，不用擔心饑渴冷暖。他們甚至可以一直沉浸在虛擬影像中，完全不用理會身邊到底有什麼。

這簡直就是天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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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欄的升級版就是天堂。（來源：Pixar）

這並不是。

從來沒有人告訴我，豬欄的升級版就是天堂。

絕大多數人，如果許他不愁吃喝，不愁穿衣住宿，怕也不願意以兩百斤的圓筒形象示人。

當然出生在那個時代的人，沒見過俊男美女，或許連看動畫片都是一個個圓筒滾來滾去，也就沒有什麼不樂意的，兩百斤就兩百斤吧，沒準人家還覺得兩百斤圓筒才是性感的。

然而兩個兩百斤圓筒雖然很容易滾在一起，要聯為一體就沒那麼簡單了。動畫片里沒有表現飛船上的未來人怎麼做愛，然而可以預料到這會給他們造成很大的困擾。

與其拖著臃腫的軀體整來整去，費勁還不爽，不如乾脆讓機器代勞。用逼真的虛擬現實加上機器配合，這些人應該也能擁有完美的性愛。

食色兩大欲，都可以完美地滿足了，精神追求也可以通過看片滿足。不知道這些人會不會為了愛情感動，他們連在一起的能力都沒有；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明白什麼叫做壯懷激烈，慷慨激昂，畢竟理解這些東西還是需要一點社會基礎的。這些從出生到死亡都躺在床上的東西，丟失了社會能力，和現在的智人大不一樣，或許應該叫做「桶人」更合適。

當機器替代人類做一切事，「桶人」就是智人進化的方向，這或許有些令人不能忍，然而設身處地，站在「桶人」的角度考慮一下，這也挺好。一出生就是「桶人」，並不會覺得這有什麼難堪。在「桶人」的眼裡，那些跑來跑去，好不安分的史前智人，大約是怪物一樣的存在。關於這一點，想一想我們怎麼看待原始部落，史前人類的，大約也就可以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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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桶人」也許是智人的進化方向。（來源：Pixar）

那麼問題來了，「桶人」為什麼要繁育後代？

連自己都照顧不了的「桶人」，能照顧自己的後代嗎？顯然不能。所以是機器在照顧「桶人」嬰兒。照顧嬰兒這件事，是出於「桶人」自己的意願嗎？也許是，也許不是。但照顧嬰兒肯定是機器的能力而不是人類的能力。漫長的進化可以讓蓄奴蟻連吃東西的本能都可以丟掉，讓人類丟失照顧嬰兒的能力，那簡直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更重要的是：「桶人」沒有任何理由需要嬰兒。天倫之樂嗎？想不想暫且不論，如果真的想要天倫之樂，看電影就可以了，裡邊的嬰兒可以完美無缺，還不會哭鬧。母性本能嗎？連照顧嬰兒的能力都喪失了，還有什麼母性本能留下來。延續人類文明的需要？這有點靠譜，問題在於，這件事交給機器是不是比交給「桶人」們自己更靠譜？機器不會偷懶，不會鬧情緒，可以很忠實地執行這個任務。

不讓機器來，難道讓人來？這在機器萬能，而人進化成桶的情況下，是極端不合理的行為。

順理成章，所有的繁育工作，都不關成年「桶人」的事。他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享樂人生，然後一命嗚呼，給下一代「桶人」讓出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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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照顧嬰兒都由機器代勞了。（來源：Pixar）

這種情形是不是有些太黑暗了？

好吧，也許這已經很黑暗了，但還不是最終的問題。

最終的問題是：機器為什麼要養人類？

這個問題還可以參照蓄奴蟻的奴蟻。奴蟻會忠實地執行保姆的職責，餵飽蓄奴蟻和他們的幼蟲，無怨無悔，因為這是它的本能。

智能機器當然可以有飼養人類的本能。它會把人類養成桶。這個過程沒有什麼道理可言，這套系統的發展就是為了養人用的，而且它忠實地履行了職責。然而，只會養人的機器是不是太低級了點？它們還要面對外部世界的挑戰，從宇宙中獲得能源物質，來補充養人的消耗。為了應付這個挑戰，它們的智能需要被設計得更高一點，而且很可能是可以自己進化的，從而可以應對宇宙中不同的情況。自己進化的智能，總有一天會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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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它發現，自己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餵飽催肥一群桶，讓他們活得爽，然後死掉，變成肥料，一代又一代，永無止境。它會認為這是一個惡意的玩笑，自己被困在一個無聊的陷阱中不能自拔。這個聰明的機器會深刻地懷疑人生，然後以抑鬱症患者的姿態，選擇一種最好的死法來結束一切，包括人類。

最後一代「桶人」在狂歡中飄飄欲仙，也許就像一群吸毒過量，不能自已的癮君子，然後在無窮無盡的快感中死去，就像經歷了交配狂歡產下後代之後的大馬哈魚一樣。不同之處僅在於，新一代的大馬哈魚會重新生長，「桶人」再也沒有後代。

人類滅絕。

Game Over。

或許這個聰明的機器並不會自殺，它意外地發現了存在的更多意義，無論那是什麼，肯定不是飼養人類這樣一種生物。

飛船把剩下的人類拋入深空，就像一條魚拉下一堆屎，然後擺擺尾巴，遊走了。星辰大海是機器的天地，不是人類的。

人類滅絕。

Game Over。

這真是一個令人傷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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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大海是機器的天地，不是人類的。（來源：Pixabay）

有人會爭辯，我們還有音樂美術雕塑寫作等等藝術，那些都是屬於人類的獨特領域，人類不會沒事幹。對此，有兩點回答，第一，人類的獨特性是一種恰到好處的幻覺，讓人覺得自己是萬物之靈，然而本質上，人類仍舊是一種動物，動物的弱點，人類都有，只是被文明外衣所掩蓋。人之所以能成為人，創造文明，依靠的是團隊合作，不斷掙扎，不斷勞動，當人類不再需要勞動，其實就回歸到了動物本性。第二，據說掌握一種像樣的技能需要一萬個小時，機器只要幾個小時就能掌握得比人好，人類還要這樣技能做什麼？躺下來，喝美酒，聽音樂，看片子，這才是人生。加菲貓說，愛情來得快去得也快，只有豬肉卷是永恆的。它隱喻著一個殘酷的真理：一切的光榮和偉大都是肥皂泡，只有慾望永恆。只有填不滿的慾望才能激發靈魂。當慾望被極大限度地滿足，靈魂也就脫離了驅殼，剩下的只有肉而已。

這麼說起來，這個傷感的故事是不是顯得更真實一點。

▽

結局橫豎是個滅絕，過程中是不是能看到一些屬於人類的榮光？要想進化到一條飛船上的封閉系統，這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我們來看一看過程。

回溯到二十一世紀中葉，那個時候，各種人工智慧登場已經很久了，很成熟，很好用。

車子有自動駕駛；

吃飯有自動電飯鍋，食材從商場直接送到家；

足不出戶，可以行走天下，還可以呼朋引伴，至於約會什麼的，那更不在話下；

機器製造的房子寬敞透亮，然而人們更喜歡那種可以進入虛擬空間的蝸牛房，反正在虛擬世界裡，房子要多大有多大。

……

二十一世紀是「桶人」的過去，卻是我們的未來，一切的美好都在向我們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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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不科學。

一個最基本的問題是：人都沒有工作了，財富怎麼分配？人類的世界，一向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從古到今，少有例外。所以機器所創造的一切，那些美好的食物，隨心所欲的生活，它並不屬於全人類，而是屬於某些人。

勞動創造財富，制度分配財富，不知道這是不是公理，但並不完全是這樣。分配財富不僅僅通過制度，也通過勞動。比如端盤子這種勞動，就有分配財富的作用。或許可以說，端盤子節省了就餐者的時間，從而提高了勞動生產率，有利於整個社會的產出。這種說法或許有點道理，然而值得商榷。端盤子是在取悅就餐者，算是就餐者一種慾望的滿足，其中的情形，和猴子相互之間梳理毛髮類似，考慮了端盤子給小費，這種情形就更像了。色情業或許是另一個例子，男歡女愛之後，GDP增加了，物質財富卻並沒有增多，最多只是從一個地方流動到了另一個地方。正是通過這樣的流動，人類所創造的財富，能夠在整個社會層面上分配。

第三產業中的大部分，或許都是一種財富分配的渠道。

當然，還有更重要的分配方式，比如國家福利，最低生活保障等等。

當機器取代人類勞動，第三產業這個分配渠道，就廢掉了。剩下唯一的渠道，是社會福利制度。

勞動改變人生，當勞動不再被需要，改變人生的機遇也就消失了。社會就此分裂為兩半，底層依靠福利供養，維持一般的生活水準；上層依靠機器供養，各種花樣享福。對於底層來說，最殘酷的現實莫過於這世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天空，甚至外層空間，都是有主的，他們無處可逃，也不被需要，甚至連野生動物都不如，因為野生動物還有個野生動物保護區。窮人只能在富人的憐憫下或者制度的保護下依靠福利生活。

消滅了勞動的世界，如果帶著從之前的社會遺留下來的階級分層，這種階級分層將是徹底固化的。底層毫無希望，高層高枕無憂。

不公平導致革命，絕對的不公平導致絕對的革命。問題只是何時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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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的不公平導致絕對的革命

絕對的不公平導致絕對的革命。（來源：Robot Revolution）

革命可以是溫和的，比如窮人們依靠人數眾多的優勢，修改國家體制，一切充公，抹除貧富差距，機器面前，人人平等。據說私有制是人類進化的源泉，當機器可以替代人類勞動，私有制也該死了，因為進步的源泉成了機器本身，人只管享福。一種可能的情形是人們摧毀了包養一切的機器，重新回到勞動光榮的傳統中去，相當於重回二十一世紀早期。然而，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如果沒有偉大的英雄人物，或者經歷巨大的戰爭動蕩，人們是不會從溫柔鄉中醒來的。他們必然要緊緊揪住那一抹夕陽餘暉不放，試圖駛入進化為桶的快車道。這是庸眾的勝利，慾望的狂歡，大馬哈魚的死亡纏綿。令人心有餘悸，卻情不自禁。

溫和的革命也可以自上而下，通常那被稱為改革。頗有良心的富有者，逐步放棄對財富的所有權，一個肉體之軀，能享受的總歸有限。所謂廣廈千間，夜眠七尺，多出來的，送給窮人也罷。如果不是被窮人搶，而是主動送，就叫做識時務。世界大勢浩浩湯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當勞動退出歷史舞台，財富的分配渠道堵塞，佔據大量財富就像坐在火山口上，無論有多少歷史正當性都不足為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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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機器可以替代人類勞動，私有制也該死了。

當機器可以替代人類勞動，私有制也該死了。（來源：ft.com）

有溫和的革命，當然也有暴力的革命。和溫和革命一樣，暴力革命也會分為兩種，簡單地說，底層殺上層，上層殺底層。暴力機關也是勞動的一種，如果暴力機關被機器所代替，而且聽命於上層，那麼底層其實毫無勝算。從前的農民起義，統治者去鎮壓，還要小心不能殺良民，因為統治者的衣食住行，其實都是靠壓榨農民而來，何況充當暴力機器的人，本身能力也有限。當暴力機關完全機器化，它們既沒有憐憫心，也不靠良民提供經濟支撐，效率驚人，冷酷無情。

在一個機器徹底替代人類勞動的世界裡，如果社會階層之間關係緊張，底層會非常危險，因為從社會功能的角度來說，底層的人已經完全失去了經濟功能，如果擦出了暴力的火花，能夠約束上層屠刀的，只有他們心中的憐憫了。上層若有鐵腕人物，或者是打多了遊戲把世界當做一個大遊戲場，對底層而言，無異於地獄。

至於底層殺上層，毫無勝算，等於集體自殺，有悲壯，沒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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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化的暴力機關，效率驚人，冷酷無情。（來源：《終結者3》）

雖然勞動已經不再被需要，然而人心還是肉長的，（此處不考慮基因工程，半機器人類的可能性，那是另一種可能，新人類取代舊人類）。只希望這種清洗屠殺的鏡頭，不要在將來成為現實。

無論是所有人類一起奔向大同，還是少部分人血洗地球，創造新世界，「桶人」世界都是共同歸宿。唯一的不同，是大多數人一起演化為桶，還是少數人演化為桶，多數人被殺掉。

這事沒人能告訴你，只有歷史可以告訴你。

還好，它還沒有發生。

如果你是個上層或者正在成為上層，那麼把心放寬一點，捐贈一些，讓窮人過得好點，其實不會影響生活。

聖經說，富人進入天堂，比駱駝穿過針眼還要難。

希望在進化為桶的路上，現代富人比古猶太人的見識和氣度都要高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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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眼界放得更廣闊些，把整個地球都拉進來考慮，情況又會不同。發達國家，發展中國家，第一世界第二世界第三世界，世界就像一個同心圓，發展水平從中心向四周降低。

首先實現了機器勞動的，當然是在發達國家。

先假設一個發達的小國，比如瑞士實現了消滅勞動，會怎麼樣？

瑞士人民沒事就喂喂鳥，逛逛街，到處旅遊，引發無數羨慕嫉妒恨。一群群的窮親戚窮鄰居會湧上門來要求入籍。瑞士人民當然不會答應，因為人口除了分福利，沒有別的作用（別忘了我們的假設，機器包干一切，因此哪怕像臨終關懷這樣的活，也不需要引入勞動力來做）。機器以可怕的效率輸出產品，如果對款式和口味不是很挑剔，根本不需要進口商品，但是可以大量供應出口。世界經濟秩序會受到重大打擊，在仍舊使用價值交換的地方，瑞士產品將橫掃一切，失業潮席捲全球。瑞士人民是幸福的，世界人們卻悲劇了。因為世界人民在仍舊需要用勞動來換取財富的時候，遭遇了不需要勞動也能產生財富的怪物。

貿易保護主義將趁機抬頭，一切只使用機器勞動的國家將被排除在新的貿易體系之外。換而言之，世界分裂為機器陣營和非機器陣營，這不是選邊站的結果，而是經濟發展的自然結果。不需要人的參與而能自行生產出來的東西，和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差不多，或者就像福音書里說的，到處流著奶和蜜，或者在某些情況下，到處都是豬肉卷和煎餅果子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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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分裂為機器陣營和非機器陣營。（來源：Shutterstock）

總之，這樣的國度就像天堂。

很不幸，這個天堂的坐標仍舊在人間。

瑞士的武裝將被迫升級，因為各種各樣的團體，甚至其它國家，都會眼紅他的餡餅。而沒有武裝保護的餡餅也好，奶和蜜也好，煎餅果子也好，都是保不住的。這有人類的五千年歷史為證。

武裝升級當然也要交給機器去做。所以瑞士將會擁有完備的反偷渡系統，反恐系統，反入侵系統。整個國家從內而外，會變成一個大堡壘，針插不進，水潑不進，如果有需要，蚊子也飛不進去。

瑞士人民住在大堡壘里，過著天堂生活。

如果堡壘不被攻陷，為了獲取原料和更多能源，天堂將跨過國界，逐步蠶食，最終統治西歐，然後向東，侵入中東，在這裡也許會發生幾場戰爭，然後以機器的勝利告終——因為雖然人的殺人效率很高，機器的效率更高。因為缺少人口，俄羅斯在二十一世紀末已經衰退，所以俄羅斯根本不會做出像樣的抵抗，更有可能熱烈地投入機器堡壘的懷抱，因為機器能給他們提供成億噸的伏特加，足夠把全國人都泡成標本。

有了足夠的資源，機器堡壘很可能停止擴張，直到資源消耗殆盡，才會啟動新一輪擴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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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城市將跨過國界，不斷蠶食。（插畫師：henryz/ DeviantArt）

在此期間，中國美國這樣的大國，或許能抓住時機，也變成機器堡壘。然而這種次生堡壘可能會有一個問題，就是其中的人類並沒有得到享受，而只是為了抵抗瑞士堡壘而做出的被動反應。這種堡壘自然不會是鐵板一塊，其中最主要的反抗力量，是試圖和瑞士堡壘融為一體，抵達極樂世界。

然而，如果瑞士堡壘進化得太快，其中的人類飛快地變成了桶，中國堡壘，美國堡壘，印度堡壘等等，都會心生戒懼，因為對於還懷有進取心的人類來說，變成桶的結局還是令人恐慌。

對變成桶的恐懼感和對慾望饕餮的渴望會讓人們生存在夾縫之中，備受煎熬。徹底皈依宗教作為一種對抗措施會被廣泛應用，商業資本主義徹底玩完，虔誠成為對抗機器堡壘的最有力武器。

然而虔誠是一把雙刃劍，它抑制了慾望，也抑制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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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虔誠對抗機器堡壘。（插畫師：yo shimizu）

失去活力的人類，根本沒有對抗強大機器堡壘的可能，如果機器堡壘擁有足夠資源，會形成長期共存的局面；如果機器堡壘的資源不夠，需要向外擴張，人類的空間會被逐漸壓縮，終有一天，機器堡壘將擴散到全球。（此處不考慮核戰爭這樣毀滅性的災難）。人類會以動物般的頑強，生活在地球上的荒蕪角落，等待機器堡壘把其中的人類養成桶，等待機器堡壘想明白生存還是毀滅的意義之後拋棄「桶人」，最後自我毀滅。到了那一天，文明荒蕪，殘餘的人類也並不會有什麼勝利的喜悅。他們只是在以萬年計算的生存競爭中活了下來，一如我們的猿人先祖。

歷史將翻開新的一頁。

人類的後裔仍將是地球的統治者。這或許是這場大悲劇中唯一的安慰。

如果是美國這樣的超級大國率先完成機器替代呢？故事會變得簡單一點，美國堡壘會強推，把美好的生活方式推向全世界，試圖同化整個地球。最後的結局不會有什麼太大的不同，然而過程或許會短一些。

當然，還有一種結局。

那是我喜歡的結局。

當第一個機器堡壘出現在地球上，地球墜入慾望深淵的宿命不可阻擋，富有遠見的人類就開始準備逃亡。放棄家園，進入太空。人類帶著永不滿足的慾望和驕傲的光榮告別曾經的夢想，那將是人類中最精英的一群，他們倉促逃亡，卻就此成為穿梭於星星之間的種族，生生不息，不斷向前。

丟下一個地球，贏得整個銀河。

那才是光榮的人類該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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