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江淮,來到安徽鋼城馬鞍山市采石磯
起太平、丹陽,古人比我們清楚;至於馬鞍山,則未必了解。現代人,儘管對馬鞍山不太熟悉,往往也能略知一二,因為馬鋼、因為股票、因為股海衝浪。不過,我們不能因此就以為,馬鞍山僅僅是工業文明的產物、沒有歷史文化,其實,它有著豐厚的底蘊。
漢末三分天下的時候,此處是東吳領地,江東大將朱然,在馬鞍山修建了自己的陵丘,20世紀90年代,該墓成為考古界的重大發現,不久被列入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名錄;元末,朱元璋在這裡安營紮寨,營謀天下,至今,江邊還殘留著常遇春的巨大腳印;長江三大磯之一,著名的采石磯,也在這裡。當然,馬鞍山最為濃墨重彩的一頁,還是唐朝詩人李白書寫出來的那章。他行吟江畔,歸葬青山,所遺所留,都成為馬鞍山獨一無二的文化遺產。
這李白,散漫自由慣了,不能自覺自愿地囿服於綱常制度,大大咧咧地講什麼「天子呼來不上船」,註定不容於主流社會,只得浪遊江湖,做在野才子,等候其他機會。……李白自我放逐在荊漢大地、吳楚之間,他「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日子過的似乎很滋潤、很瀟洒。但是,我想,他的內心應該相當痛苦。來往於吳楚兩地,分明是在理想與現實間徘徊——仰慕屈子高風,行吟山水;迫於生計困頓,投靠安徽叔親。這中間的苦與樂、喜與悲,只有詩人飲酒作詩的過程中,才能暫作遺忘吧。我們只看到他風光得意的一面,哪裡曉得詩人內心的苦悶憂愁?!與杜甫相同,「詩仙」、「詩聖」的耀眼光環,並不是來自於當朝成就,而是後世的饋贈。
太白遺蹤到處都有,曾經看見濟南的小小匡山,還刻有太白的字樣,這大概和他遊歷天下以及後人追慕有關。采石磯的太白樓,就源自人們的追慕情懷;清代,附近李白祠堂被遷移過來,慢慢積累,加上本身自然環境優美,這裡逐漸成為風景名勝區了。從我個人的角度,以為那是個大園林,因為總體面積不大。但那樓別具一格,我所見過的太白樓里,它是較為獨特的一棟。最為不同的是,這裡還有異乎尋常的傳說——
那年那月那日,江水沒有任何改變的跡象,依舊輕輕撫摩著采石磯,然後義無返顧地東流;明月像銀盤一樣,一如既往地輕輕貼在水面上;太白先生峨冠博帶,把酒低吟……好一個月朗風輕的夜晚,好一個詩意浪漫的時刻!突然,太白像敦煌飛天一樣翩翩起舞,那麼專註、那麼忘情,慢慢的、緩緩的,他輕投入江,一頭神奇的白鯨無聲無息地露出江面,馱著詩人,消失在星月之間。
這個傳說很浪漫,為浪漫的人身上增添了神秘色彩。其實,長江里白暨豚的確有,能夠馱人上天的白暨豚當然不存在。之所以這樣,一方面,人們不願接受詩人溺水的事實,寧願編造一個神話安慰自己;另一方面,也是勸慰李白悲傷的家屬。不論初衷怎樣,美麗的童話一經傳播加工,就再也收不回來,而且越來越神越來越真實,直到今天。我們到此,對於浪漫的傳說和太白樓的故事,純屬附庸風雅地聽一聽、看一看,並不能體會其間深刻意味,但也能獲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精神滿足。
太白樓附近,有一草堂,是和州林散之的紀念館。林散之,書法獨步當代,號稱「草聖」。千年前,太白詩作通天接地、驚神泣鬼;千年後,散之的書法矯若驚龍、洒脫飄逸。從太白的詩作里,能讀出散之的字——「飛流直下三千尺」,氣勢磅礴;從散之的書法中,能看見太白的詩——「孤雲獨去閑」,氣定神閑。雖然相隔千年之久,兩位文藝巨人在精神上還是獲得了共鳴。於是,太白樓和林散之紀念館一起,成為采石磯上一對舉世無雙的珍貴玉璧,我們面前的采石磯,也就越發的厚重了。
青山採石兩相望,枉費後人話短長。當我以遊人恣意妄為的心,恣意妄為地想恣意妄為地寫出來的時候,著實有一種輕薄為文的愧疚。我想,豁達、超脫的李白是不會怪罪我的,一個匆匆過客的隻言片語,怎會損及日月的光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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