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鵝湖》領舞孫藝萌回應G20晚會帶來的「榮耀」和「傷害」

文史 09-16

「被國家意志所捆綁」、「以犧牲演員身體來展現『大國光輝』」，和任何一次中國面向世界的大型演出一樣，一經播出，G20晚會上的芭蕾舞節目《天鵝湖》遭到網友質疑，一些芭蕾舞演員及愛好者認為在西湖水面上跳《天鵝湖》是一個反芭蕾舞原理的事情，「水上芭蕾」甚至會帶來影響演員們整個職業生涯的傷變。

為回應網友疑問，《人物》記者採訪了此次表演的領舞孫藝萌，談一談G20晚會帶來的「榮耀」和「傷害」。「還有說我們不是自願去的，這個真的純屬是謠言…… G20是我們國家近幾年……應該算是最重要的外交會議了吧。前面坐了那麼多的國家領導人，我覺得這個機會是難得的。當時我很欣然地就接受了。」孫藝萌告訴《人物》記者。

23歲的她現為芬蘭國家芭蕾舞團工作。

文｜劉璐

編輯｜季藝

這是張藝謀的創意，他就決定說想讓在西湖上面跳芭蕾。當時（聽到這個創意）我覺得除了興奮，更有一種期待吧。

剛開始的時候確實是蠻想知道到底怎樣才能在水上面跳，因為大家都知道傳統芭蕾都是在劇院裡面、舞台上面跳。在水下你跳的時候，畢竟是在水裡，它阻力還是挺大的，第二點就是我的出場是在一個（水下搭建的）舞台上，其實觀眾是看不到的，但其實它的縱深只有一米，所以說如果我的重心特別往後的話，其實還是蠻容易掉下去的。

對芭蕾舞演員來講，我們有專業的芭蕾地膠的。這種演出場地雖然不能跟地膠比，但也不至於說完全不能跳。因為導演組、組委會其實都有幫我們演員考慮過這些問題。他們有在那個地上鋪一層那種顆粒感的塑膠，就是有鋪一層防滑的地膠，所以我們就會覺得好一點。

再有一個就是組委會有請專門的師傅對傳統意義上的芭蕾鞋進行了防滑的改造吧。其實內部我們演員也沒有拆開來看，它可能是鞋底吧，鞋底的那個材質是找的防滑一點的材質。它（們）整個的形還是一樣的，當然會跟普通的腳尖鞋有些不同的地方，穿上沒有那麼舒服，但是我們是專業的芭蕾舞演員，我們完全可以克服這些問題，但是不夠舒服倒的確是這樣。

這個舞台要配合其它演出，它每天都會被人員升上來、降下去，所以每一天它那個檯子上都會有青苔。遇到青苔之後就變滑了，組委會有安排人員每天在我們排練或者是聯排演出之前，對那個地進行清理，所以這樣也會好一點。

而且那個舞台一邊移動，我要一邊跳，那個重心還蠻難掌握的。但是我覺得這也是對自己的一種挑戰吧，但還好，呈現出來的還是不錯的我覺得。作為一個專業的芭蕾舞演員，你要有這種控制能力。

《天鵝湖》領舞孫藝萌回應G20晚會帶來的「榮耀」和「傷害」

適應在水中跳確實很困難。但我們畢竟是專業的芭蕾舞演員，有自身的專業性的能力。不用說下水，我們平時跳的時候就會跌倒啊、摔倒啊、滑倒啊，只是在網上大眾說，我們下水跳會特別危險，但是我們有完成的能力。我們每天的排練有效時間沒有10-12小時，可能有時候，因為有9個節目，我們耗在現場等待我們排練的時間比較長，而且那個水也沒有說會給腳帶來什麼傷害，因為水也是西湖很自然的水，也沒有什麼可以傷害皮膚的成分。

芭蕾這個東西，它受傷真的是在所難免。像我們比如說演一場演出，演出中間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會有人受傷，這個跟因為在水中跳芭蕾受傷我覺得是無關的。不是說在水中排練就會受傷，你平時排練不會受傷。

還有說我們不是自願去的。這個真的純屬是謠言，因為我本身接到的是北京舞蹈學院的邀請，我覺得是很幸運能有這樣一個機會。G20是我們國家近幾年應該算是最重要的外交會議了吧！前面坐了那麼多的國家領導人，你要是真的有幸可以參與到這個晚會，我覺得這個機會是難得的。當時我很欣然地就接受了，我也很感謝學校可以給我這個機會。

關於其他25個演員，他們是北京舞蹈學院的在校生，他們是從大學四個年級裡面選拔出來，在學校專業能力最強的。有很多學生因為沒有機會能參與到這個活動，他們其實還是覺得挺遺憾的。他們最嚴重的都會跟老師去哭，說老師，我覺得這次機會特別難得。所以說大家都是很自願，榮幸地能參與到這個活動。網上說的真的的確是謠言。

《天鵝湖》領舞孫藝萌回應G20晚會帶來的「榮耀」和「傷害」

３

排練群舞的時候，國內一定要整齊劃一，就是你的手，你的胳膊，你的頭，就是所有的那個角度都一定要是一樣的才完美。國外芭蕾舞可能會更自由一點，就是你把你自己想要的首先展示出來，然後一些專家會給你意見。當然國外他們也很看重整齊，但是在整齊之外，你還可以帶有你自己舞蹈的風格，你在國外你跳群舞，你還可以有自己，但是在國內，一定要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那才叫好。

傳統意義上的四小（天鵝），是四個人，這一次要24個人一起跳（共26個演員，24個跳天鵝，剩下兩個跳其他角色），然後24個人要頭、手、腳，就是每一個細小的細節都要一樣。24個人，比如說站一排的時候，他的確要整齊劃一才好看，24個人一起跳，只要有一個人不齊的話，就要再重新排這一塊，那個難度是可想而知的。

《天鵝湖》領舞孫藝萌回應G20晚會帶來的「榮耀」和「傷害」

我們每一個人都在追求（完美）的道路上，但對於芭蕾來說，從來就沒有完美一說，它只有永遠在追求完美。因為芭蕾它是不可能完美的。你看不管是多大的明星，一整台演出下來不可能有完美的。傳說中扎哈洛娃就是一個女神，對我來說也的確是這樣。因為她的身體條件真是完美的，她的腿長，她的腳，她的外開，她的能力，她的軟度，她的所有所有。

但我自己更偏愛於Olga Smirnova。因為我覺得這個演員，不僅僅是她有天賦，從她身上，通過視頻就可以看出來她的勤奮、她的熱愛，她身上對芭蕾的那種執著，那種鑽研，這個是很吸引人的。還有她的舞蹈，看起來很有深度。你看她的演出，她很能打動人心，但是她又可以給你一種特別安靜的力量。

打動人的東西我覺得可能在於表演能力上，因為有完美身體條件的舞者全世界、全球真的是蠻多的。你要成為一名優秀的芭蕾舞演員，除了你的天生條件，你的協調能力，你的身體肌肉素質能力，我覺得更重要的是你的領悟能力，以及舞台上的表演力。因為芭蕾它是一個藝術，它的美跟體操藝術的美是不一樣的。

你看體操藝術，就是看他們的技術技巧吧，可能看他的軟度。你覺得看著真的很過癮，但是芭蕾，像古典芭蕾它是有故事敘述性的。你不光是要把你的專業性的東西，就是你身體的技術技巧展現給觀眾，我覺得你還要有你的身體，就是整台表演下來，你要有自己的能力去把整個故事敘述給觀眾。

我覺得這次還是在以G20會議的背景下去創新的，就包括我們沒有說傳統意義上的天鵝和王子，我們是24個群鵝，只有女演員，它只是在闡述各個國家的一些和諧，一些包容，一些平衡的關係吧。它是西湖的自然景觀，《天鵝湖》的音樂，再加上全息的投影技術，我覺得這次的演出主要在於創新，因為它跟原版的《天鵝湖》其實關係不大。《天鵝湖》全劇的排練要詮釋人物的刻畫，要講述劇情，G20的是舞段，除了表現出背後的寓意更講究與全息的配合以及24小的表演表現。

我有給（芬蘭國家芭蕾舞團的同事）他們看（這次表演的）視頻，他們覺得兩點特別有新意。第一點就是在水上跳芭蕾；第二點就是那個全息技術，他們覺得這個很新穎、很酷的。

我覺得這個節目有它的藝術性，我們演員在水上跳的舞蹈本身就是藝術，所以不存在我們跳的舞蹈沒有藝術性，我們為觀眾的表演，我們想傳遞的這些背後內容，它就是一種藝術。

《天鵝湖》領舞孫藝萌回應G20晚會帶來的「榮耀」和「傷害」

４

2004年的時候考進了北京舞蹈學院附中。北京舞蹈學院它是分為附中和大學，就是附中一共是七年，我覺得這個基礎就夠了。附中畢業之後我們所有人，只要是想從事這個專業，最大的夢想就是出國。

我附中畢業的那一年，（出國）機會還蠻多的，我第一次是去的洛桑國際芭蕾舞大賽，然後進入了決賽，有很多獎學金。其中包括比較有名的是美國舊金山的二團，然後這個比賽結束之後，我也去到了摩納哥藝術節，摩納哥藝術節參加了一個演出。然後那個演出是由全世界很多國家的芭蕾舞團的總監都會參與到這個藝術節。所以當時機會還蠻多的，有很多團的團長給了我合同，邀請去他們團工作，其中有一個就是芬蘭國家芭蕾舞團。

為什麼我在這些團當中選擇這個呢？芭蕾畢竟它起源興盛於歐洲，所以我還是非常想來歐洲看一下。而且這個團跳古典芭蕾的比例占的比較多，我自己又偏好於古典芭蕾，所以我就選擇了這個團。

人家傳說中的童年都是無憂無慮的，但是我的童年我覺得就是在吃苦中度過的。你知道芭蕾的女孩的軟度是特別重要。然後我天生其實挺硬的，所以說我爸爸媽媽就為我付出特別多。因為這個跳芭蕾的確是要看天生條件的，但是我硬的話，就準備找老師壓軟度。不光是在舞蹈班的時候壓軟度，我爸爸媽媽，特別是我爸爸就是在專業老師給我壓軟度的時候他會學人家老師怎麼壓。因為你畢竟去舞蹈班的時候，老師不可能專門給你一個孩子（指導）。我爸爸就學，他每天回家都給我壓軟度，給我壓腳背兒，所以我現在的軟度，我的腳背兒都是我爸爸幫我壓出來的。

芭蕾它的積累、積澱是需要很多年的，在這些年當中，我覺得體會到的樂趣挺少的是在這個打地基的過程中。但是如果說你一旦地基打好了，比如說現在當演員之後，慢慢地你可以得到一些機會去跳主要演員的角色，你一定會體會到其中的樂趣，體會到芭蕾帶給你的那種快樂，那種成就感。

我覺得國外，他們可能就把芭蕾當成一種普通的工作，他們每天上班，下班之後也會有自己的生活，自己家庭的生活。我覺得我沒有分的那麼開吧，我平時下班之後，也就自己一個人在家，同事有過生日的才會出去玩一玩。（中國的芭蕾舞演員）他們會更專註於這個專業。我覺得這是國家跟國家不同吧，我覺得俄羅斯也是很專註。當然不是說這個團的所有人都是這樣，我覺得這個還是根據個人的，我們團也有很多人很專註。

這一點國內外差的並不多，只不過說可能國外人對表演藝術注重的更多一些，然後中國相對於而言更注重技術技巧，但現在比以前更專註一些了，也發現表演藝術性對於芭蕾舞的重要。

畢竟芭蕾本身是從歐洲來的，所以他們本身天生條件比我們好，所以他們就有優勢，在表演藝術上發揮他們的優勢特長，我們一定要吸取他們優秀的地方，他們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這是對我們來說最重要的。

我們沒有弊端，中國人足夠努力，努力是最可怕的東西，它會克服一切的。

（實習生馮一迪對此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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