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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茶器,拔我們於世

美好茶器,拔我們於世



初見王杉是個上午,廣州的秋天燠熱難耐,她跟丈夫賈江宏開車帶我去吃早茶,等待食物上桌的過程里微微焦躁,就突兀地想起梁實秋寫饞:「我們中國人特別饞一些。饞字從食,本義是狡兔,善於奔走,人為了口腹之慾,不惜多方奔走以膏饞吻,所謂『為了一張嘴,跑斷兩條腿』。」登時忍俊不禁,覺得中國文字真是太老了,像青山那麼老,攀了一大片還依舊荊棘載途,難窺堂奧。

不過那次去廣州,我並不為了「饞」去,而是奔著「器」去。說起來,我們的祖先對於「器」,也同樣傾注了大心血,首先是擔心它難於確指,於是發明了一系列專屬名詞,譬如「缽」乃法傳之器;「匚」乃受物之器;「鐙」乃祭祀之器;「鼎」是烹飪之器;「奩」是藏香之器,而「鑑」,則是盛物的青銅器,另佛家還有個詞「根器」,所謂「眾生根器,各各不同。」「根」比喻先天的品行,「器」則是能接受佛教的能量,合起來便是說一個人先天具有的接受佛教之可能性。


然後,再單說這個象形文字「器」,上下左右對稱的四個口,意即財物很多,為防丟失,中間加個「犬」,用以看護。那一瞬間,思及自己也是為著器物,不惜這般千里迢迢來到廣州,彷彿昔日的「犬」,化身成今天的「人」,頓時羞赧不已,只好搬出老子的話勸慰自己,「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才稍感心安和釋然。


王杉

美好茶器,拔我們於世


王杉比我想像的要好看,她有一種行雲流水的漂亮。特別愛笑,一笑眼睛就彎成了月牙,神色清寧乾淨,這使得她渾身氣質都很柔軟,然而沉靜在工作室時,又給人倔強和剛毅的觀感,這兩類看似衝突的特質在她身上奇妙地融合著,沒見過的人大概是沒法想像。


但更難想像的是這樣一個輕盈漂亮、如花如雲的山西姑娘,做的卻是足夠重磅的活兒——銅器。銅這種古老材料,經過她的手以後,偏就能變成時尚又精緻的器物,就像銅的生命獲得了另一種延續,其氣質不再冰冷剛硬,而是帶上了個體的溫度和性情。我覺得恰是這層意味,讓王杉選擇的藝術方向,具有了某種宿命般的價值跟意義。


我從不懷疑,一個合格的匠人註定是很累的,但我相信,比起成為一個勞動者,更累的是過一種毫無創造力的生活吧。每個人都想要讓自己顯得更有生機,於是,在所有波瀾不驚的日常里,儘可能地為著事業拼搏,雖然許多拼搏都談不上創造,因為我們的時代已經擁有了這樣新潮的科技,這樣便捷的生活,甚至於這樣精緻的器物。但哪怕是為了不使自我漸漸萎縮,我覺得最妥善的方法仍然是:成為這個世界的生產者,而不是純粹的消費者。


從這個意義上說,王杉的生活方式我很喜歡。

茶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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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認為尋常物什,可稱得上「美學」,「美學」二字,自有它的門檻。但王杉的作品大抵可以,雖然這個系列暫時還只有茶器,譬如內壁鍍了錫的銅壺、色調優雅的建水、花朵造型的壺承、構思精巧的茶則、寄予天圓地方理念的杯托等等,但每一件小小器物所展現的美,卻足以令人驚嘆。尤其是色澤,在黑白赤黃青五色基礎之上,衍生出的黛藍、靛青、紫棠、朱紅、月白、赤金、竹青、秋香等色,是如此的精妙,如此的難以言說,彷彿胭脂也描不出的嫵媚嫣然。


尤其是那一套花朵模樣的壺承,其中的寒梅系列,細膩的肌理,銀白的色澤,周邊皴了一圈褐色,令人想起古人說的,「由火為金,金是委煞,化為委,煞為殺」,其沉著肅殺的氣質,是正合了「寒梅」這個名字,一聽就有種收斂而凝固的意味。而觀者其實難以想像,在無數個不眠不休的日夜裡,王杉曾苦心積慮地琢磨過材料與造型、色彩甚至氣質之間的種種牽連,這個過程,是挑釁亦是妥協,是探索也是決斷,而最終出來的,才是通透,才是美學。

壺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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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選擇以茶器切入創作,王杉的初衷是不希望人們在提到銅的時候,首先想到的便是那些斑駁厚重的古老青銅器,那是屬於古人的器物,而器物當隨時代,銅在今天,並非不可以融入到人們的生活之中,它就該是輕鬆的、愉悅的、美好的。而且,秉著「為茶席添點金」的理念,王杉心心念念想要促成的,更是一方茶席的圓滿,所謂圓滿,無非是金木水火土,此消彼長。

也是在王杉的工作室,我得以切身目睹一件器物成型的整個過程,譬如一隻壺承,從一塊粗糙的銅板,拋光、打蠟、鍛打、定型、而後著色,每一個環節都微小而專註,尤其是著色,這是王杉與丈夫賈江宏的不傳之秘,我只知道,比起市場上的裸銅茶器,正是這一道工序,才是使王杉的「五玄土」,最終變得不一樣的地方。且她著色的力度和深淺,因不可量化,最終呈現的色彩也會獨一無二,就像瓷器里的「曜變」,具有極大的偶然性。

美好茶器,拔我們於世



花朵壺承


我常常想,一個人究竟要怎樣,才算真正懂得了一件器物?答案也許是唯一的:只有當它的每一個過程你都有親歷,它微觀漫漶的輪廓由你決定,它精細入微的紋理是你所鍛造,它內里秘而不宣的分子結構,就像一個巨大的迷宮,都飽含著你的來處和去路,映襯你微不足道的心血,唯有這樣,這件器物才算真正歸屬了你。


當然,一件原本輕盈的器物,必得賦予這些繁重的意義嗎?答案是不必須,但我覺得,一件器物,你把它當器物,它也許就只是器物;你若把它當作一個生命,它其實也可以是人生。


而從藝術家轉身為匠人的王杉,對此顯然是早已瞭然。所以她懂得以退為進,把自己藏身於材料背後,一塊裸銅經由了她的剪裁,輸入了她的審美好惡,最終跳出來的,仍是她的藝術之舞。是的,好的器物就是如此,它意味著匠人將自己化身其中,有多少的寄託與融入,便意味著藝術的邊界擴展到何處。從這個意義上說,匠人其實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可以用一種材料,創作出多重的生命,也因此擁有了多重的自由。

美好茶器,拔我們於世



我可能從不太喜歡那些動輒標榜自我情懷、聲稱要復興傳統的人,我還是想信奉一些儘可能長久且真實的東西,譬如美、自由、人性的戀物慾望、強大的光陰、時代的長足進步、傳統的註定式微、山川長河,雷電風霜雨霧雪,所以我也樂於去發現並記錄它們,在我的概念里,一位優秀的匠人,最好首先得是一位優秀的藝術家,當她胼手胝足地歷經了器物成形的每一個過程,最後的呈現才有了個體的力量。


正因如此,優雅時尚的王杉才難能可貴,她不大讓人覺得像個匠人;所以她的器物,也帶著這種年輕的悠遊的氣質。在她工作室面向馬路的那一邊,伏著老大的一株雞蛋花樹,每年夏天一到,滿庭的甜美清新;還有一大叢青葙上,牽牛花朵朵怒目圓睜著,人工湖邊,長著繡球、金銀花以及大片的萼距草、常春藤,無不茂盛得直逼到人臉前,但王杉喜歡它們這樣放任的狀態,每天在工作室里待久了,就會出來看看。有時,看到地上的樹葉,也能隨手捏個樹葉形的茶則,在她心裡,自己並不僅是為技藝而技藝的工匠,正如每天接觸的材料,雖然看似是靜態的是死的,但有思想的藝術家,一定能感覺到,材料其實是有語言的,它們能構築不同的生命,在光陰的長河裡,有變化、有生長。

美好茶器,拔我們於世



真令人欣喜,這才是屬於我們這個時代的匠人,她必得是攀爬材料世界的孤獨者,也要是美學生活的掌燈人。她在浮華的當下靜靜佇立,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古老的材料與技藝,創作出符合當下人生活氣質的器物,敢於挑釁審美的陳規,也敢於剔除故紙里的糟粕。正是她們,讓一種材料擁有了無數種可能性,讓一畝花田幻化出了萬千花訊,普魯斯特說「回彈比發射更令人著迷」,他所指的也許是愛情,也許是一段關係,但生活之中,恰恰是這種類似的延伸或者反射,才是平庸如你我者,所能抵達的最高美學吧。


是如莊子說的,「物來則應,過去不留」,器物的作用,很多時候雖只是安靜守候,守候我們平庸日常的生活,但這已算是幸運。如果我們的人生,註定要有得意失意,要有月圓月缺,幸有美好的器物,堪為永恆鏡像,得以拔我們於世俗。


生 活 市 集


【紅茶 · 正山小種】

美好茶器,拔我們於世



世界紅茶的始祖,生長於武夷山桐木關的高山之中,皆由金駿眉創始人梁俊德手制此茶精裝和簡裝兩個版本,皆含煙雲(傳統)和繁花(新工藝)兩種口味,體現正山小種獨特的松煙味道和花果的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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