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道教的人傷不起！

不懂道教的人傷不起

演藝界誤傳的道教「聖號」與金庸武俠小說中的敗筆

記得八十年代上演過一部電視劇《林海雪原》，裡面少劍波以貌似內行的口氣大言不慚地說：「佛教說『阿彌陀佛』，道教才說『善哉善哉』。」當時正在嶗山太清宮丈老室看電視的道眾，聽到後不禁哄堂大笑，這是什麼節奏，如果在齋堂用餐恐怕全部都要噴飯，因為道教根本不存在「善哉善哉」這一「聖號」。

彼時著名相聲表演藝術家常保華一行，前往青島嶗山太清宮遊覽。興緻勃勃地與筆者談起中華武術，說了一段相聲中的各種拳法名稱，還當場比劃八卦掌走步，吾言：「你嘴上會練武術。」眾笑，他說：「道長一句話就點出了我的本質。」常先生談笑風生，妙語如珠，在龍頭榆古樹下，筆者說到這是一種不結榆錢的唐代榆樹，飽經千年風霜而樹皮依舊年輕，他大發感慨：「這棵樹不愛錢，怪不得這麼年輕！」看到三清殿前的四季桂，樹上掛著一塊「折花者罰款兩百元」的牌子，他故作驚異：「罰款兩百元，我還以為這棵樹就值兩百元哪。」他特意向筆者諮詢：「道教應當說『無量佛』？還是『無量壽佛』？」我回答：「無論道教還是佛教，都不說『無量佛』，也不說『無量壽佛』。」他詼諧地伸出手指，指向自己：「就我說呀！」

其實那個年代，評書盛行，演藝界受到傳染，很多人誤以為佛教或者道教，口稱的「聖號」就是「無量佛」，或者「無量壽佛」。後來甚至想當然地山寨出一句「無量天尊」，說是道教的「聖號」，真的還有不少人信了 ~ 有么有？！曾記否？那個年代的有線廣播或者黑白電視裡面播送的評書演員，說到某位道長出場，首先就會字正腔圓的來一句「無量天尊！」~ 有么有？！多少人被誤導而盲從了~ 有么有？！甚至僧人見到道長，有時也會一本正經的來一句「無量天尊！」~ 有么有？可是此道長見到彼道長，你就聽不到這句「無量天尊！」~ 有么有？

其實自從始祖伏羲畫卦發明道教標誌以來，在上下五千年的漫漫歷史長河中，道教根本不存在也從來沒有形成過任何一句通用的「聖號」，象佛教的「阿彌陀佛」一樣被信徒們普遍採用。當然道教內部存在「天尊聖號」，有著不可思議的無窮法力，但是自古都在師徒之間秘傳口授，從來也不允許把聖號當作口頭語來用。這一句「無量天尊」~ 有么有？都不重要，因為「無量天尊」只是表達天尊遍十方而已，不是「天尊聖號」，若你見到道長也來一句「無量天尊」，他也煞有其事地象佛教的「阿彌陀佛」一樣，給你回一句「無量天尊」，那就「棒槌」了。

2004年電視劇《神鵰俠侶》開拍，把金庸原著中「強姦小龍女」一節的「尹志平」改為「甄志丙」，在2006年上映後引起粉絲們大嘩，為何強姦小龍女的主人公換了另外一個人？其實此事是有來龍去脈的。據《法制晚報》報道，記者在《神鵰俠侶》開機儀式採訪導演張紀中時，提出「甄志丙」在金庸武俠原著中似乎未被提及不知是何人？張紀中解釋說：甄志丙就是原著里的全真教道士尹志平，這次改名是金庸特別向他提出的。因為在歷史上確有尹志平其人，而且據查證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道士，但是，在武俠小說中，尹志平並非正面人物。為避免對古人產生不好的影響，於是金庸要求在新版《神鵰俠侶》中將尹志平改名為甄志丙。

歷史上的尹志平（1169－1251）是道教的一位真人，為全真道第六代掌門大宗師。當時成吉思汗兩度遣使求見丘處機祖師（1148—1227），丘祖避而不見。公元1219年農曆5月，成吉思汗第三次派遣近侍劉仲祿再請丘處機，首先拜謁了尹志平，尹志平曰：「將以斯道覺斯民，今其時矣。」於是帶劉仲祿一起覲見丘祖，丘祖曰：「我循天理而行，天使行處無敢違。」於是應聘西行。當時尹志平贊畫並且成為丘祖選定的十八位弟子之一，共同護持七十三歲高齡的師父，於1220年正月成行。丘祖臨行撰詩云：「吳越樓台歌吹滿，燕秦部曲酒肴盈。我之帝所臨河上，欲罷干戈致太平。」「十年兵火萬民愁，千萬中無一二留。去歲幸逢慈詔下，今春須合冒寒游。不辭嶺北三千里，仍念山東二百州。窮急漏誅殘喘在，早教身命得消憂。」表明此行救國救民的政治目的。當初玄奘西遊是為了取經，而丘祖西遊是為了行道。

丘祖一行從山東北上，途經數十國，行程三萬九千里，非常艱難地走了兩年零四個月。《元史》稱其：「蹀血戰場，避寇絕城，絕糧沙漠。」途中丘祖作詩云：「當時發軔海邊城，海上干戈尚未平。道德欲興千里外，風塵不憚九夷行。」闡述了維護中華文化免遭淪陷的宏願。於公元1222年，終於到達大雪山（即今阿富汗境內的興都庫什山）與成吉思汗會面。丘祖提出「道士見王者不跪拜」，成吉思汗尊稱丘祖為「神仙」，敬如國師。史載丘祖勸服成吉思汗「敬天愛民」、「不嗜殺人」、「清心寡欲」等，以免中土百姓遭到蒙古大軍的滅族屠殺。成吉思汗命左右書之，並且命令子孫等遵行丘神仙的教誨。乾隆曾為丘祖撰寫對聯贊謂：「萬古長生，不用餐霞求秘訣；一言止殺，始知濟世有奇功。」南懷瑾先生曾在《中國道教發展史略》中評價說：「可是人們卻遺忘了當成吉思汗武功鼎盛的時期，他遠自印度邊境，也為了一位學者道士，派兵東來中國，迎接丘長春。而且更忽略了丘長春的先見之明，他不辭艱苦地到了雪山以南，是為得預先布置，保持民族國家文化的傳統。這是多麼可歌可泣，而且含有無限悲憤的歷史往事！因為他是一位道教的道士，便被自命儒家的歷史學者們輕輕地一筆抹煞，無奈不可乎！」2003年上映的電影《止殺令》即取材於丘祖「一言止殺」， 試圖再現丘祖不遠萬裡面見成吉思汗勸阻殺戮的歷史。

尹志平跟隨丘祖回京之後，當時四方請謁不絕，他以「我無功德」而隱居僻處。丘祖羽化後，尹志平受遺命繼任全真掌教十一年，復託辭年老請李志常繼位而歸隱修鍊。平生所作詩詞結為《葆光集》三卷，弟子段志堅編輯《清和真人北游語錄》四卷，為其平時與弟子講道之言論，其中多勉勵弟子忍讓謙恭、苦己利人、行善遠惡、積行累功之語。告誡弟子於教門興盛之際，尤須努力修行，不能安享其成而無所作為。金庸小說中描寫尹志平英年早夭，實際上尹志平活到了八十三歲。

尹志平這樣一位功在國家、名垂青史、道高德重、享譽神州內外的得道之人，當然任何人想要毀謗他，只能是「蚍蜉撼樹談何易」了，反而自取咎戾；從維護中華文化傳統的角度來說，更是自毀長城。儘管小說可以虛構，但是金庸先生將一位道教真人描寫成了「淫賊」，如同栴沙女假孕辱佛，毀謗正教，只能說是金庸著作的一大敗筆。金庸的武俠小說及由此拍攝的影視作品在大陸面世後，因為《神鵰俠侶》書中的這一情節，受到道教界人士強烈抗議，包括2003年10月金庸先生坐著轎子登華山時，中途被陝西省道教協會的道長阻攔，抗議他偽造「尹志平強姦小龍女」事件對於道教的嚴重侮辱。因此2004年張紀中版《神鵰俠侶》開拍時，金庸先生即要求導演改了名字。

《神鵰俠侶》一書最初發行於1959年，不得不說這一抹黑尹志平的情節誤導了幾代中國人。但是2006年在香港面世的新版《神鵰俠侶》中，金庸先生亦將「尹志平」改成了「甄志丙」，雖然書中還保留尹志平這位人物，但是金庸先生於「注」中特別加以說明「尹志平真有其人」，「後曾任全真教掌教，將其寫得品行不堪，有損先賢形象」，並說改名為甄志丙「聲音相似而實無其人，純屬虛構」。另據媒體報道，在2006年第17屆香港書展期間舉辦的「金庸與讀者座談會」上，一位自稱青城派俗家弟子的道教研究生，就《神鵰俠侶》所描寫的尹志平玷污小龍女一事忿然抗議，並詢問如何消除《笑傲江湖》對道教的負面影響。面對詰問，金庸先生連連道歉，並謙稱：「我知道，尹志平在道教中德高望重，我在新版小說中已經改掉了，同名同姓但不再是清和真人。我本意也不是要誣衊道教，我對任何宗教都不歧視。」

據《滾滾紅塵中拈花微笑：文化名家話佛緣》一書，金庸自述皈依佛教，並且已經「進入了佛法的境界」。他說個人學佛並非接受「高僧或居士的教導，純粹是一種神秘經驗」，由於1976年長子自殺，他在傷心之餘試圖閱讀佛經尋找答案，「終於了悟——原來大乘經典主要都是『妙法』，用巧妙的方法來宣揚佛法，解釋佛法，使得智力較低、悟性較差的人能夠了解與接受。《法華經》中，佛陀用火宅、牛車、大雨等等多種淺近的比喻來向世人解釋佛法，為了令人相信，甚至說些謊話（例如佛陀假裝中毒將死）也無不可，目的都是在弘揚佛法。」並言：「我也是了解了「妙法」兩字之旨，才對大乘經中充滿幻想的誇張不起反感。」他在武俠小說中出現的這一敗筆，固然對道教產生了不良影響，但是金庸先生已經悔悟道歉，並且以實際行動對其著作加以修正，我們應當以慈悲的心態分享他的覺悟。平心而論，他的武俠小說及由此拍攝的電視劇，對於傳播道教，還是起到了一定的宣傳作用（儘管並非都是正面的），比如對於「全真七子」等道教人物的了解，很多人都是讀了《射鵰英雄傳》才知道的。

當然錯解甚至誤導道教的小說與影視作品，非止以上幾例，無需在此一一列舉。

演藝界與作家，畢竟代表中國的文化階層，對於本國道教尚且如此盲然無知，可見普通中國人對於道教「盲」到何種程度了，更有甚者，還在以盲引盲，以訛傳訛，簡直令人哭笑不得。中國文化傳統的斷層，何至於此？所有這些，令人慨嘆，不懂道教的人真是傷不起！

文/田誠陽道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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