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色之好」為何盛行於日本的僧侶和武士階層
在日本歷史上,男子之間的同性相戀曾十分盛行。魯斯·本尼迪克特《菊與刀》一書中便寫道:「沉迷於同性戀遊戲也屬於傳統的『人之常情』,在古代日本,這是諸如武士、僧侶這樣地位很高的人所認可的享樂。」同性戀作為一種現象在日本是何時出現的?武士和僧侶又為何會對其情有獨鍾呢?
觸怒神靈的「阿豆那比之罪」
在日本,「弘法大師開基」是一個被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弘法大師即日本真言宗(密宗)開宗祖師空海和尚(774~835)。「開基」即開創,本意指空海和尚開創真言宗,但後世「眾道」(即男同性戀者)就此一語雙關,暗喻空海既開佛法之基、亦開「男色」之基。在不少文獻中,空海不僅是佛教「密宗」的弘揚者,更是男同性戀這一「秘好」的奠基人。這種說法散見於平安後期至江戶時代諸多文本,儼然已是「書寫構建之史」矣。
日本學者西山松之助在《眾道風俗》一書中曾寫道:「據傳,眾道(即男同性戀)的開基者乃弘法大師、中興者乃一休,慶長三年問世的《弘法大師一卷書》對此有明確記載。換言之,所謂『眾道』就是從弘法大師的同性之愛開始的。」
但是對於這一傳說,很早便有人提出了質疑。江戶時代本草學家、儒學家貝原益軒(1630~1714)指出,雖然世間盛傳寵愛男色之事始於空海法師渡唐以後,但是《續日本紀·卷二十·孝謙天皇·天平寶字元年條》中便已經有了『通侍童』的說法,由此可見男色早在空海之前便已然存在了。這種說法在江戶時代頗為流行。但如果參考上下文不難發現,這裡的『通侍童』是指年輕的侍婢,而不是那些江戶時代的好事者所理解的「卡哇伊的男孩子」。
當今學界學者大多認為,《日本書紀·卷九·神功皇后攝政元年二月條》中的「阿豆那比之罪」可能才是日本史料中關於同性戀問題的最早記載。
這段史料講了這樣一個故事:神功皇后攝政元年(201年),白天昏暗如同黑夜,這種異象持續了很長時間。神功皇后詢問事發緣由,有人提出這可能是「阿豆那比之罪」,即兩位神社祝者(即神職,神道體系內侍奉神的人)葬到了一起。神功皇后遣人調查此事,發現果然是有兩個祝者合葬到了一起。將兩人分葬後,異象褪去,日夜有別。
日本學者田中香涯認為,這裡所謂的「阿豆那比之罪」即同性戀之罪;中國學者馮瑋則指出,這段史料不僅說明同性戀在日本上古時代已然存在,而且還是一種會觸怒神靈的罪行。
空海銅塑
從「大逆不道」到「大行其道」
同樣地,在日本的佛教僧侶階層中,同性戀最初亦被視為一種「大逆不道」的罪行。
學界對於佛教「公傳」的時間始終存在爭議,在奈良時代(710~194)與平安時代(794~1192),佛教經典與思想源源不斷地從大陸流入日本,先後形成了「南都六宗」(奈良時代興起的佛教宗派的總稱,即三論、成實、法相、俱舍、華嚴、律六宗)與「平安二宗」(天台宗與真言宗)。在這一時期的佛教僧侶階層中,「男色之好」廣泛存在。日本學者碟川全次指出:「平安時代,僧侶要戒淫邪、禁娶妻。為了發泄生理需求......不少僧侶蓄養美少年,並進行變態的性行為。」
但這種行為在當時是不折不扣的罪行,例如源信(942~1017)所著《往生要集》一書對第三層地獄描述道:「此大地獄又分為16個小地獄,其中一處是『惡見所』。強逼他人之子並對其進行侵害的邪道之人,會墮入此間承受苦難。若罪人有子,便將其子投入獄中,並用鐵棍抽打、鐵錐刺穿其陰部......獄卒將其倒吊起來,將銅器里的沸水灌入肛門,使沸水流入其身,經五臟六腑後從口鼻流出。但上述做法並不是全部的懲罰。『惡見所』後,這些罪人還要被投入『苦惱所』,在這裡,他們要忍受烈火熾烤的殘酷折磨,直到其皮開肉綻、死去活來。」
步入鎌倉時代(1185~1333)以後,隨著「鎌倉新佛教」(凈土宗、凈土真宗、禪宗、日蓮宗、時宗)的日漸興盛,戒律日趨寬鬆,同性之戀也不再是一種罪。成書於鎌倉初期、著者不明的《宇治拾遺物語》記載了一則笑話:一位高官選擇一位據稱從未犯戒、六根清凈的僧侶撞鐘,但他在撞鐘之時卻嚇得瑟瑟發抖。遲疑許久後,這名和尚問「雞姦應該無罪吧」,周圍眾人頓時大笑起來。而成書於1254年的《古今著文集》亦描繪了紫金台寺貫主(即主持)與一名叫「千早」的少年之間的愛情故事。
到了鎌倉末期乃至室町時代(1336~1573),同性戀已經是文學與藝術作品中的一種常見題材了。成書於1305年的《續門業和歌集》中收錄了許多「吟誦稚兒」的和歌,而許多畫家也開始將男色與男男之愛作為繪卷的主題——其中不乏有高僧與美童之間凄美而又傳神的愛戀。
我們熟知的一休法師(即動漫《聰明的一休》主人公,1394~1481)亦曾有詩云:「大聖文殊元開闢,金剛弘法再興來。陰陽無氣遍用處,人人入得呼善哉。」 江戶時代的傳聞說,有人問一休「男子相好,可謂陰陽混淆」,一休寫了這首詩作為回應。
在這種社會氛圍下,關於「眾道(同性戀)說解」的書籍紛紛湧現,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1478年刊行的《弘兒聖教秘傳》(講述僧侶與男童的故事)。
紙本淡彩一休和尚像
武士階層的政治文化現象
在日本歷史上,男色之好不僅存在於僧侶階層,還流行於武士與其他階層之中。
在平安末期,日本進入到「武者之世」,正如美國學者布雷特在《日本簡史》一書中指出的那樣:「從朝廷統治到武士統治,這一轉變使得日本的政治和文化發生了永久性的變貌。」同性戀很快為武士階層所接受,並迅速發展為一種政治文化現象。
在記錄了鎌倉時代諸多史實的書籍《吾妻鏡》中,便有關於「舞童」的描述,例如:(元曆元年十一月六日條)「......所勸申盃酒也,垂髮吹橫笛......」;(建久元年)「鶴岳宮法會,有童舞十人。」室町時代,男風日盛,例如「日本國王」足利義滿(就是《聰明的一休》中那個傻萌的將軍,1358~1408)便極好男色,其「近習」皆為美男子。
在「應仁之亂」(1467~1477)以後,日本進入戰國亂世,這時候,蓄養「可愛的男孩子」已經不僅是一種風習或是審美,更是一種必要。
一方面,對於武士而言,戰場成為其人生的一大舞台,在缺乏女性的軍事行動中,性慾的解決在很大程度上要有賴於身邊的同性。另一方面,「下克上」之風的盛行使得人人自危,「小姓」(侍童、近衛)儼然是其主君身邊最親近的侍衛、最貼身的防線。以「天下布武」為理想的「第六天魔王」織田信長蓄養了50餘名「小姓」,其中最有名的莫過於森蘭丸(1565~1582)。他亦可謂戰國時代最具代表的小姓:其一,森蘭丸的父親是織田家臣森可成,他死於宇佐山城之戰,信長感念其忠誠,遂對森家遺孤格外照顧——收作「小姓」是延續主君·家臣關係的一種手段;其二,森蘭丸俊美異常,由於男子元服(成人)後必須束髮,信長甚至親自下令不許他元服、讓其披髮,由此足見其天人之姿;其三,森蘭丸頗負才華,弓道精妙、又擅長數理,其十四歲開始處理政事,十六歲便出任「諸事奉行」(總攬信長日常起居、使者接見、公文往來)。以森蘭丸為代表,在武家集團內部,「小姓」從最初的「孌童」逐漸演化為一種兼「侍童」、「近衛」於一身的角色,有時甚至是主君的「預備家臣」。
江戶時代(1603~1867)以後,武士階層男風愈盛,三代將軍德川家光(1604~1651)直至22歲仍不近女色,五代將軍德川綱吉(1646~1709)豢養的「孌童」多達130餘人。在這一時期,同性戀現象亦普及到町人(江戶時代居住在都市的職人與商人的統稱)內部。浮世草子作者井原西鶴(1642~1694)曾言:「沒有盟兄的若眾就相當於沒人來提親的姑娘。(「盟兄」、「若眾」都是對男男相好者的稱呼)。」而在歌舞伎、凈琉璃的劇目中,同性相愛更是稀鬆平常之事。
此外,男色的性交易也日益發達。出身德意志地區的醫生恩格爾伯特·坎普法(1651~1716)便觀察到了「若眾茶屋」招徠顧客的情形:「在這座城鎮的主道上,坐落著9到10間小屋子,每間前面都站著一兩個10~12歲左右的男孩,下流而又殘忍的主人給他們穿上漂亮的衣服、畫上精緻的妝容、並讓他們擺出女性化的姿態,這是為了滿足富有的旅者們那私密的趣味——而日本人極其沉迷於這種惡習。」
森蘭丸
日本學者豬口武德在《性》一書中指出:「日本的性意識是由自然的享樂主義與宗教的嚴格主義兩者構成的。」在日本的歷史發展過程中,享樂主義的慾望論顯然逐漸壓倒了嚴格主義的罪惡觀,而同性戀與男色之好,亦深深根植在了日本社會與文化之中。(文/魏靈學 國薇)
轉自澎湃新聞:http://www.thepaper.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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