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腦子

有句罵人的話，說那犯傻健忘的人是沒帶腦子。

不知道在哪一天，我丟了我的腦子……

早晨起床，刷牙時會把洗面奶擠在牙刷上，洗臉時又抹一臉的護手霜，甚至洗頭髮把準備做面膜的雞蛋液給倒在頭髮上，諸如此類的小事，每天都要發生好幾次。

因為我的渾渾噩噩，男朋友跑了，金飯碗的工作也弄丟了，找工作被人無視……

年紀輕輕的我，這麼沒用……一定要找回腦子啊……

於是我每天早早起床，偽裝成一個清潔工， 拿著掃把，來到了家附近的馬路上，開始尋找。

這塊區域，路面寬闊，車流較少，所以路上的車都開得很快，人行道上來往行人不少，隨手扔垃圾的無處不在。

我望著那條人行道，篤定地想：我必須把垃圾都清理掉，才能找到我的腦子。

我拿起掃把忙碌起來，期初我會很小心很仔細的找，深怕自己沒有腦子又忘記自己在做什麼。

但是路總是掃不幹凈，日復一日的重複，漸漸的我也就成機器似地重複著一撇一捺……

有個老婦，每天很早起來鍛煉身體，她第一次看見我，顯得很驚訝，或許沒有幾個年輕人會做清潔工這份工作吧，又或許覺得我這麼年輕做這份工作一定很敷衍吧。

她向我跑過來，又或許覺得我身上臟，站在離我一米遠的地方，尖聲尖氣的說：「小姑娘，那邊也不知道是誰家養的狗，拉了好大一堆屎，都幾天了沒人清理，你去掃一下吧。」

我看了老婦一眼，這老婦雖然看起來臉已經很蒼老，可是身材依舊保持得很好，一看就是長期鍛煉的，穿著一套粉紅色的運動套裝，腳蹬一雙NB運動鞋，若從背影看去，大概依然能令男人神魂顛倒。

我默然點頭，去找尋那堆狗屎，那老婦見我無言，更為倨傲。

大概她平日里養尊處優慣了，在我這個清潔工面前自然是處處都有優越感，我這年芳二十五的姑娘，像極了卑微的奴隸。

我拿著掃把清理完，她還站在不遠處瞧著我，臉上帶著笑，或許她覺得能指使別人做事是一種快樂吧，或許這就是她老年生活的喜悅。

我無法深入地感受，也不了解她笑我的意義，我應該就是個掃垃圾的，這是我的工作。

或許時間，已經讓我遺忘了最初的偽裝成清潔工的目的，讓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就是個掃垃圾的，誰讓我沒有腦子呢？

那日後，每天清早我去工作，都能看見她，她也經常會找我。

她是多麼喜歡那套粉紅色運動裝啊，每天都穿著它……站在離我一米遠的地方，時而說那些佔道經營的攤販把路搞得太臟，時而說那養狗的人帶著狗到處撒尿……

無論她說什麼，我都默然無言，偶爾報以微笑，我不知道要跟她說什麼……

久而久之，她以為我是個啞巴，跟我說的話更多了。

她是個孤獨的老太太，丈夫意外死了，她得到了一筆不菲的賠償款，雖然生活無憂無慮，卻十分寂寞。

難怪這位老太太沒有伴，對一個陌生人都能如此善聊，若是她朋友，一定會受不了，無奈我在工作，每日必須要在這裡聽她的嘮叨。

但是我沒有腦子，記不住這些，她走後我就把她忘記了，直到隔天她出現，我才想起來，她像是個炸彈，每次都想給我來突襲。

清明節早晨，我正在掃地，在我一米遠的地方，有一對年輕的夫婦，正在路邊燒紙，我停了下來，看到擺在一旁的照片，他們祭拜的人正是那每天來我面前嘮叨的老婦……

「媽，您生前最愛健身了，我給你捎了一套最新款的Nike運動服，希望你喜歡……」

啊……她死了嗎？可是為什麼我沒有感到那麼驚訝？就像是我早就知道這個事情很久了……

我嘆了口氣，對，她死了，以後沒有人會煩我了，我可以繼續掃地了……

但是那對夫婦剛走，來了一個年輕的男子，他就站在我的面前，可是他卻無視了我，同前一對夫婦一樣，蹲下身在路邊燒了點紙錢。

他祭拜的人……竟是……

他說：「麗，我真沒用，本該來陪你的，可是家裡人需要我，你父母需要我，我們無權無勢，肇事的人後台太硬了，還沒有抓到……」

啊！我想起來了，那天，我出車禍死了，就在這條街，就在我正在掃的這塊路面上……

那輛失控的貨車筆直地駛向人行道，我感到身後一陣風席來，轉頭間便見那車離我一米之遠，我急急閃避終是沒有來得及……那碩大的輪子從我的腦袋上方碾壓而過……

當時我感覺世界如此安靜，路上的車流依然，來去的人群依然，任何聲音都進不入我的耳朵，只見自己的身軀如砧板上的碎肉……

我想就是那時候，我失去了我的腦子……讓我還在繼續徘徊……

我的丈夫走後，那位老婦又來了，她依然站在離我一米遠的地方，不同的是她穿著一套新的運動服……

她很開心，她說新衣服是好久沒來的女兒送的……然後她依然像往常那樣說得滔滔不絕。

那天，我忍不住問她：「你見過我的腦子嗎？我想找到我的腦子，我忘記了很多事情，我想不起來了。」

老婦有些愣了愣，這還是我第一次跟她說話，她想了想，說：「有時候，健忘反而是種解脫……」。

我也看著她，作為同一種存在，我十分希望能藉助她的力量一起幫我尋找。

她指了指我身旁的路面，說：「那天，你被一輛貨車碾過，腦漿迸裂，血流滿地，當場氣絕，那輛貨車司機是我的丈夫公司的，我和我丈夫白手起家，他卻在富裕後想甩掉我這個蒼老的女人，他製造了一場意外車禍謀害了我！我每天都在他夢中出現，我告訴他，我說我太孤單，缺個人能來我聊天……我本以為他會被我嚇到，會懺悔所犯的錯……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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