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愛紅樓 封肅：我可以代表天下岳父！

婉如清揚（首發於微信公眾號）

相信看過《儒林外史》的朋友們都知道，范進這個老活寶，有個超級無敵的岳父大人胡屠戶。此人有一把好力氣，行事風格「人中龍鳳」，是一本活世俗書。

范進未中舉之前，給塊肉都扔地上，說是給他養那「老不死的娘」和他幾十年沒嘗過肉味的可憐女兒胡氏；他要借錢去應考，被岳父大人直接一口啐在臉上，罵了個狗血淋頭，直說他就是一隻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各種辱罵劈頭蓋臉而來。錢自然是沒借，他怎麼會傻到把錢扔水裡呢？可是，等到范進中舉了，他對這個當初的現世寶，這個要撒泡尿照一照的可憐人，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范進成了天上星宿下凡，爛忠厚沒用的，變成了賢婿老爺。范進中秀才提的是豬大腸，中舉後再提這樣豬下水肯定上不了檯面，他一口氣從砧板上割下七八斤肉，還帶一個做事的漢子，準備幫忙。范進瘋了，大家央求胡屠戶打醒范進，胡屠戶卻始終不敢下手，認為打了這樣的老爺是要被閻王爺打一百大棍的，奈何不打醒，沒辦法做官，他只好朝天借膽，高高地舉起，低低地放，好不容易打了，卻覺得手隱隱作痛。果然老爺是打不得了，看著那紅紅的巴掌，胡屠戶覺得自己這輩子做得最對的一件事就是自己有眼光，把女兒嫁給范進。

范進經歷過人情冷暖，哪怕是自己的岳父大人，也如他人一般，隨勢而動，自然，這都讓他少不了以後的鑽營。只是，他始終沒有看透，人世間的浮華，不過是原來一場空。相較而言，同是女婿身份，《紅樓夢》里的甄士隱見過這些世態後，果斷選擇出家。

甄士隱家雖算不上頂尖家族，但也家財頗豐，從他待人接物看，也是個詩書人家。品行不錯。對著賈雨村這樣落魄的讀書人，不低看，不羞辱，詩書相交，很有君子風範。當他得知賈雨村要進京謀出身時，一出手就是冬衣若干，銀子五十兩——那會兒莊戶上人一年全家收入也不過是二十來兩。甄士隱似乎沒圖賈雨村會有什麼回報，他的付出，不過是看在同是文人之上。稍知《紅樓夢》的人都知道，賈雨村不是個東西——想著那甄英蓮落入薛蟠之手，他完全可以救下來，卻選擇無視，以及後來恩將仇報對賈府——的確不是個好東西。甄士隱沒有識人之明，他就是個爛好人。

這個爛好人，有個「好岳父」封肅。封肅出場不多，在書里就是個打醬油的角色。封家務農，倒還殷實。

封肅當初為什麼會把女兒嫁給甄士隱？看甄士隱不善治家，財產定是繼承而來，這麼一想，兩家結親時，封肅有什麼心思也就可以猜得出來。當然，為女兒選個有錢有閑的人家，也沒什麼不好，反正大家都是這麼做的，誰希望自己女兒吃糠咽菜過苦日子？可憐天下父母心，可以理解。

只是，當葫蘆廟炸了供，連累得近旁的甄士隱家成一片瓦礫場時，封肅的人品就看出來了。作為岳家，沒有安慰，沒有接濟。封肅可以認為甄家還有田產，不需幫忙，但是，連一絲絲的問候都沒有。甄士隱家住不得了，只好住在田莊上去，可是天災年年，又兵荒馬亂的，為了穩妥，甄士隱只好變賣田產，帶著一些金銀投奔岳父。

碰著個有良心的岳父，自然會憐憫這個可憐的老婿。老甄唯一的女兒下落不明，夫婦後半生無靠；房產被燒，田產變賣……怎麼著也要幫他復興才是。只是封肅的字典里沒這兩個字。他見「見女婿這等狼狽而來，心中便有些不樂」，不過幸好甄士隱還帶了一些銀子，讓他看著行情，買些田地，為著糊口。封肅半哄半賺，給了他一些薄田朽屋。如果說以前從甄家吃拿的多點，倒還不算過分，畢竟甄家有錢，也不在乎那三瓜兩棗的。只是如今甄家一場大火過後，銀兩已是不多，封肅竟然也下得去手搶奪女婿的老本兒。一二年後，甄家越發不象樣了——這也正常，讓甄士隱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老書生，去打理田莊里的事，怎麼會有好的？封肅只是在人後說他們不會過日子，只會好吃懶做，做岳父的只知嘲諷，卻從來沒想著幫襯！甄士隱雖不善理家，卻並不是傻子，看透了人情冷暖之後，隨著道人飄然遠去，給世間留下一道凄冷的背影。

甄士隱走了以後，封娘子帶著自己的兩個丫環，每天辛苦做針線——討口飯吃。女婿是別人家的，女兒總是自己的。封娘子也近五十了，天天飛針走線，就算是她不停歇，封肅仍然天天抱怨：家裡多了幾個白吃的。其實何嘗是白吃，誰又敢白吃，只不過是無法可想罷了，封娘子的生活，可想而知的艱難。

每天買線，繡花，發賣，從前大事小情都不用操心的封娘子，如今卻還這樣的苦，甚至有幾次，她的父親都要她把丫環賣掉，意思是養她是自己命苦，而窮人家不需要擺什麼架子，養什麼丫環呢？賣倆錢貼補家用。不過，賈雨村重新被起用，再次闖入甄家生活，封肅發現了女兒身邊的丫環其實是挺值錢的。

原來新任太爺上位之際，正買線的丫環姣（嬌）杏停手，偷偷看看熱鬧，一看嚇一大跳，這不多年前，那個在咱家打秋風的壯漢賈雨村嗎？也許兩人有緣，賈雨村不過一掀簾的工夫，就發現了一個熟人，就是那個有意於他的小丫環。想當初自己不過一前途未卜的落魄人，沒想到她竟然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高看自己，多年後，自已果然起複，又再見這個慧眼美嬌娘。於是，他安頓好後，當天晚上就派官差來封家找人。

甄士隱不在，自然得找封肅。封肅被差人嚇得目瞪口呆。至於封肅到得府衙，會是什麼場景，可以自行腦補：不外乎戰戰兢兢，哆嗦哆嗦，青天大老爺，小民並未犯錯等等之類的話。

封家人驚慌地等待，只見封肅高高興興地回來，說：「……臨走倒送了我二兩銀子。」他重重地說二兩銀子，在他看來，這賈大人實在是太好了，不過是見著個丫頭買線，就能把他這沒有官職的白身老頭叫去，還給銀子，還說什麼以後要找自己的外孫女兒，這是真正的青天大老爺啊。——他也不想想，沒有甄士隱，會有賈大人的今天嗎？恐怕早餓死凍死了。

第二天一早，賈大人送了兩封銀子，四匹錦緞給封娘子，算是對她的一點安慰。至於，要討姣杏做二房的書信，卻是直接交給封肅了。他認為既然住在封家，那她們主僕自然就是封家人，直接密信給封肅是應當？其實封娘子才是姣杏的主人好不好？反正不管怎麼說吧，姣杏是要出門了，省得以後白吃白喝的了，所以，當封肅接到這封信後，喜得屁滾尿流，巴不得送去奉承：能和新任太爺掛上鉤，這是多麼了不得的榮幸啊？！於是，晚上就用一頂小轎送了姣杏過去。

剛上任的賈大人還是很不錯的，在姣杏進門後，還對封肅說了不少好話，還提到要幫他找外孫女兒，作為答謝，也給了許多禮品給封娘子，至於封肅，賈大人是另外給了百金賞銀。不說賈大人哪來這麼多錢，就單憑他的出手，可見姣杏在他眼裡有多重要，按說一個丫頭「賣」這麼多，應該讓全家高興高興，只是封肅回家，一句話沒有，自然，賈大人給的所有的錢，全都歸了他，他的女兒說不定還會在心裡罵賈雨村小氣，只有二兩銀子買她一個相依為命的丫頭！

只是，她根本想不到，自己的父親是個連自己都要榨乾的主！

嫌貧愛富，巴結上官，也許是人間常態，封肅不會是做得最過分的一位，他只是人間一縮影，所謂封肅，即是風俗。胡屠戶，封肅，何其多！（婉如清揚原創）

（最愛林妹妹）

紅樓謎夢，小女子只能略猜一二。沒有大家的水平，只有一顆愛好的心，希望關注微信公眾號婉如清揚一起愛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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