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古人告訴我們，有傲骨連相國都重視你

張愛玲有一句名言：出名要趁早呀！來得太晚的話，快樂也不那麼痛快。這話很實在，雖然透著那麼一股小人得志的張狂味兒，但不可否認的是，名氣的確就代表實惠，出名越早，實惠也自然越多。如果像蟬一樣，在暗無天日的地下熬上十幾年，才有機會破殼而出，卻只有兩個月的時間「居高聲自遠」，是多麼的令人心有不甘。

因此，張愛玲這句名言，至今都被那些做夢都想紅的人奉為座右銘。為了能儘早出人頭地，他們可以在眾目睽睽之下低胸爆乳透視裝，成為紅毯秀上的心機婊；可以故意顛倒是非混淆視聽語不驚人誓不休，吸睛出位嘩眾取寵；可以自曝情路艷史甚至房事，節操碎一地無限拉低自己的下限；可以出賣朋友出賣肉體出賣人格出賣靈魂出賣可以出賣的一切，只為能博得「貴人」提攜老闆垂青……總之一句話：只要能上位，沒有什麼不可以！

當然，也有人並不這麼想，他們把自尊看得比富貴、比自由、甚至比生命更重要。

譬如春秋時，齊國的越石父。

越石父其實是一個不折不扣、如假包換的賤民。賤到什麼程度呢？竟然落魄異鄉、賣身為奴，成了給富人端痰盂、刷馬桶、打柴掃院的僕人，完全墮入社會的底層。這可不像周星馳《唐伯虎點秋香》中的9527，是為了美人一笑而自願典入華府的富二代，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如果不遇到彩票中大獎、硬幣擋子彈、隕石砸腦袋的小概率事件，越石父基本就是湯姆大伯的中國版。

但神奇的是，某一天，一顆「隕石」還真就砸中了他的腦袋。

那一天，越石父像往常一樣，從地里背著剛割完的一捆柴草，準備回到主人家喂牲口。途中，他有點乏累，就坐在路邊休息。

下面就是見證奇蹟的時刻。

齊國的相國晏嬰出使晉國，在回國的途中經過中牟時，恰巧看到坐在路邊休息的越石父。

越石父可能是對「主要看氣質」這句話最好的註解。此時的越石父，戴著一頂破帽子，穿著一件翻毛大衣——大概是衣服面破得沒法看了，才不得已反穿大衣以里當面吧——擱現在，很有可能因「影響市容」被城管請出市區。但與這種雷人裝束很不搭調的是，越石父眼神睿智，面色平和，雖然席地而坐，卻岳峙淵渟，那氣度，那派頭，竟然隱隱透著一股貴族范兒！

閱人無數的晏嬰一眼就看出，這個犀利哥雖然敗絮其外，但絕對是金玉其中，於是趕緊令人喚來問話。

原來，越石父本是齊國人，大概曾受過高等教育，卻因貧困潦倒，三年前流落到晉國中牟，不得不自賣自身混口飯吃。晏嬰知道自己今天運氣不錯，竟然在異國路邊撿到個寶貝，趕緊問可不可以救他於苦海。終於找到組織的越石父自然求之不得，於是，晏嬰命人解下馬車左邊的馬當作贖資，找到越石父的主人，把越石父贖了出來，然後二人一起乘車回國。

可以想像，此時的越石父，心情一定非常激動。他萬萬沒想到，在自己苦逼到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刻，居然可以觸底反彈，機會絕對千載難逢，如果抓不住，很可能這輩子就只能給人當牛做馬了。晏嬰給了他生命的第二春，以一般人的角度、感情來看，十有八九會把大恩人當做新主子，甚至重生父母、再造爹娘，必然馬首是瞻、唯命是從，甘當門下走狗，不僅對主子的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毫無怨言，反而認為打是親、罵是愛，主子當你是自己人才會用腳踹。

那麼，越石父童鞋是怎麼與恩人晏嬰相處的呢？

回到齊國，晏嬰像往常一樣，抬腿下車就進了屋。可屁股還沒坐定，就有隨從進來稟告：您帶回來的那叫花子發飆啦，嚷嚷著要跟您絕交呢。

晏嬰聽了一頭霧水，不知這爺是要鬧哪樣，心裡又憋屈又憤怒，氣鼓鼓地讓隨從傳話：我跟您根本沒交情，談啥絕交？你小子給人家當牛做馬整三年，我把你從火坑裡拉上來，你不僅不知恩圖報，怎麼還翻臉無情！

越石父@晏嬰：臣聞之，士者詘乎不知己，而申乎知己，故君子不以功輕人之身，不為彼功詘身之理。吾三年為人臣僕，而莫吾知。今子贖我，吾以子為知我矣；向者子乘，不我辭也，吾以子為忘；今又不辭而入，是與臣我者同矣。我猶且為臣，請鬻於世。（《晏子春秋》）

鐵齒銅牙的越石父主要表達了四層意思：

1、理：在不懂我的人面前，我屈身可為稗草，絕不發悲聲，因為白天不懂夜的黑，「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在懂我的人面前，我挺胸必為玉樹，豈可失風骨，因為同道為朋齊肩為友，「知我者謂我心憂」。因此，君子不因有恩於人就盛氣凌人，也不因有恩於己就低三下四。

2、情：我為奴三年，只遺憾弦斷無人聽；你一朝贖我，我欣喜當是伯牙逢子期。

3、事：誰知我是剃頭挑子一頭熱，乘車時，您大咧咧毫不謙讓，我寧願相信是您粗心，屬無心之過；可剛才，您又當我是空氣，目中無人自顧自進屋，把我晾在一邊。看來您還是把我當成了卑賤的奴僕。

4、志：既然是知己，卻仍當我是奴僕，我這心拔涼拔涼的，還不如到市場把我像牲口一樣再賣掉吧。

不得不承認，越石父的確有傲嬌的成分在裡面。但一個快餓瘋了的人，面對近在咫尺的熏豬蹄，竟然沒有迫不及待抄起來狂啃，反而抗議盛豬蹄的盤子沒刷乾淨，也足以讓人佩服其超強定力和超人的勇氣——萬一對方是個喜怒無常的混蛋，或者心胸狹隘的偽君子、附庸風雅的假伯樂，恐怕不僅豬蹄沒得吃，還會被那個沒洗凈的盤子砸在頭上：給你個梯子，你還想上天啊！哪來回哪去吧！

當然，晏嬰不愧為千古名相，不但能慧眼識珠，還能虛懷若谷。他馬上意識到了自己的疏忽，立即與越石父面談，檢討自己的過錯，請求對方的諒解，然後掃灑庭院，改換座席，用最隆重的禮節接待越石父。

受到禮遇的越石父，終於感受到晏嬰求賢若渴的誠意，欣然成為晏嬰的座上之賓。

▌歷史百家爭鳴特約作者作品 文/熊抱刺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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