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VS希拉里，和郭德綱VS曹雲金是一樣一樣的

作者：榮筱箐（騰訊·大家專欄作者）

首先得承認，我不是個好的吃瓜群眾。9月26日美國總統候選人首場辯論，世紀大戰全球聚焦，一億人坐在電視機前不錯眼珠的盯著，生怕漏了一兩個關鍵詞，今後在朋友圈裡扯閑片兒時顯得遲緩木訥抬不起頭來。我呢是邊看邊走神，聽的是眼前川普對決希拉里，想的是千里之外郭德綱和曹雲金的那場不訴薄涼。

天涯那樁與身邊這樁，別說故事情節完全不同，連語言都是雞同鴨講，這些聲音交織在一塊兒，本來聽上去該是一堆毫無邏輯的胡言亂語。這樣的聲音在腦子裡響起來時，應當被當作精神病發作的先兆予以警惕。沒想到奇蹟出現了，這兩場曠世奇撕中很多行段竟然或是相互承接天衣無縫，或是在思路上不謀而合。放在一塊兒簡直比鵝肝醬配煎餅的味道還有趣呢。

CNN轉播車上張貼著希拉里對決特朗普的巨幅海報

不信你看：

綱揭出金的老底：「2002年小金進京。他之前在天津賣盜版光碟。」希抖出川的醜事：「Donald 1973年從業之初曾經被司法部控告種族歧視，因為他不願把自己旗下的公寓租給非裔。」

綱嗆金：「很多事情並不是撒潑和撒謊就有效果的。正所謂作假者認不得真，賣巧者藏不得拙。」希嗆川 ：「Donald，我知道你對現實有自己的理解，但那並不是事實。」

綱說：「看得出來，小金的6000字寫的不容易。把歷年來網路上所有跟我有關的負面新聞全搜集整理了一遍。」希說：「感覺得出來，到今晚結束時，天下所有的事錯都得算到我頭上。」

綱說：「我得批評小金了，不應該和狗仔成為一家人。」川說：「這是她在主流媒體上放出的謠言，老實說，我覺得她競選最得力的助手就是主流媒體。」

金質問綱：「我在你那，連合作都談不上，就是一個僱傭關係，為什麼我演了戲，付出時間、付出了勞動，連養活自己的工資都沒有呢？」希質問川：「在你生意發展的過程中被你耍過的那幾千人，他們難道不該從一個佔用了他們的勞力，奪取了他們的產品，然後又拒絕付錢給他們的人那裡聽到一聲道歉嗎？」

金對綱說：「至此到2016年，也是我離開六年之後，我自認在任何公眾場合，媒體面前，從沒口出惡言，我沒說過你一句不好，也沒有抹黑過你的團隊。」川對希說：「我本想說句對希拉里和她的家庭來說很難聽的話，但我還是不說了，因為這樣做不妥，不善良。但她可是花了幾千萬打廣告來攻擊我。」

金對綱說：「你站在道德制高點，口口聲聲說仁慈，仁慈是做出來的，不是說出來的。」川對希說：「典型的政客，只會說，不會做，聽上去很美，實際行不通。」

然後結尾處高潮來了。綱：「日後倘有馬高蹬短水盡山窮，無人解難之時言語一聲，都不管，我管你。」金：「 倘若你有馬高蹬短水盡山窮，無人解難之時，別人都不管，我也管你。」希： 「民主就是這樣，有時你贏有時我贏，但我一定會支持勝選者。」 川：「我希望幫美國重振雄風，我能做到，她做不到。但如果她贏了，我絕對支持她。」 這簡直就是異口同聲的四重唱啊。

2009年10月8日，電影《三笑之才子佳人》關機儀式，郭德綱、曹雲金同台

這四個人在遠隔重洋的兩個擂台上為了完全不同的目的捉對廝殺，居然能如此出神入化的打成一片，不得不說瓜是一樣的瓜，人是一樣的人，不管從前是朋友還是師徒，撕起來也都是一樣的撕。在看熱鬧的眼裡呢，這戲用英文還是中文來唱，也就都一樣了。

但這種「一樣」，並非只是因為措辭上的巧合，被閑著沒事的專欄作者挑出來嚼舌根。相似的措辭源自相似的思維，而這樣的公開辯論，不管是網民打嘴仗、公知大V們碴架、還是總統候選人過招，大都遵從著一樣的路數。比如你可以作出善良無辜的樣子博取公眾同情，然後趁對方不備易守為攻；你可以大篇幅羅列數字和歷史在旁徵博引中偷梁換柱；你可以被逼問到死角時話鋒一轉顧左右而言他；至於指鹿為馬，白馬非馬，驢唇不對馬嘴，這些技巧你都可以隨便用。

邏輯不重要，只要你轉彎轉得漂亮，就像武林高手對決，吃瓜群眾才不管你降龍十八掌打到掌中電閃雷鳴經不經得起推敲，他們看的是姿勢。真正的高手最後一定不會忘了給對方一個擁抱，不為抬舉別人，為的是抬舉自己，這是規矩。

這種路數本來也無害，就像當年在中國大學校園風靡一時的大專辯論賽，娛樂性觀賞性都好過在宿舍里聚眾鬥地主，但糟就糟在有人老在那兒念叨 「真理越辯越明」。你要是抱著追求真理的念頭來觀戰，那就尷尬了，因為這種表演式撕X中最不可能生長出來的就是真理。

真理不只一個，也不是掌握在一個人手中，就像丹麥物理學家尼爾斯·玻爾所說，「一個偉大的真理，它的相反面也是真理」。換句話說，那個跟你意見相左的人說的很可能也是對的，只有善良的孩子才能看見龍貓，也只有不再固執己見和自以為是的人才能看見真理，真理只能生長在包容的土壤里。

公開論戰顯然不是這樣的土壤，開撕的雙方可以巧言辭令，可以撒潑耍混，就是不能承認對方說得有理。這是個零和遊戲，雙方都沒有回頭路可走，唯一的方向就是沿著自己的立場走向極端，與真理背道而馳。所以你不可能通過一場辯論，在兩名總統候選人的治國之策中分出優劣，就像你不可能通過微博的幾千字長文，在一對師徒的經年積怨中斷明是非。

表演就是表演，千萬別當真。翠花，再上一盤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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