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演了男扮女裝的喜劇片後，論演技全世界找不到對手

文 | 發條梨子

如果讓我來選歷史上表演難度最大的十個電影角色，達斯汀·霍夫曼在喜劇片《窈窕淑男》（Tootsie）中的那個男扮女裝的演員一定會入選。儘管這部電影未能給他帶來奧斯卡影帝，但我覺得比他得了影帝的《克萊默夫婦》和《雨人》有意思多了。

至於《窈窕淑男》這部電影本身，歷來被奉為美國電影史上的經典傑作，在美國電影學會AFI兩次投票選舉百佳經典時，它都輕鬆入圍。如果你還覺得它只是一個玩弄性別噱頭的惡搞喜劇，那你就低估了這部電影。

去年英國的Time Out找來一批世界著名的演員，讓他們選最偉大的電影，《窈窕淑男》在所有影片中名列第一，比《公民凱恩》《教父》《北非諜影》《七武士》什麼的都要高。這當然是誇張了，不過演員們看問題有自己的獨特角度，至少這說明他們一致公認這部影片在表演上非常傑出。

為什麼說表演傑出，霍夫曼在影片中的角色邁克爾就是一個演員，他儘管很有實力，但性格糟糕，不易合作，所以在紐約演藝界混得很差，沒有人願意僱傭他工作。

舉個例子，邁克爾在一個廣告里演一顆西紅柿，但他不服從導演的調度，導演讓他坐下，但被他拒絕，一顆西紅柿是不能動的，他怎麼能坐下呢？

就是這麼軸一個人，沒有人願意請他演戲是理所當然的。

邁克爾有一個室友，由比爾·莫瑞扮演，寫了一個不錯的劇本，他們希望將之搬上舞台，但沒人投資，邁克爾不得不去找工作掙到這筆錢。現在沒人敢請他了，他急中生智，化名為桃樂絲——這當然是一個女人的名字，也就是說，他化裝成女人，到一個肥皂劇劇組試鏡，想扮演劇中的醫院管理員。他匪夷所思地被錄用了，進而一舉走紅。

我們來數一下達斯汀·霍夫曼在這裡的表演有幾重，別數錯了，一共是三重。

第一重，霍夫曼演邁克爾；第二重，邁克爾女扮男裝演桃樂絲；第三重，桃樂絲在肥皂劇里演醫院管理員艾米麗。

這不是一個人演三個不同角色，而是一個人演另一個人演另一個人再演另一個人的套層表演。當他褪下厚厚的女妝，他是邁克爾，他當穿上高跟鞋，戴上假胸，他就是桃樂絲，當桃樂絲站到攝像機前，他又成了一個劇中角色。達斯汀·霍夫曼隨時在這三重表演、兩種性別中自由切換，太厲害了。

他並不是單純地全身心去扮演一個女人，那反而容易一些，在扮演桃樂絲和艾米麗的過程中，他其實需要適當地流露出一些邁克爾的男性屬性，讓觀眾發現，這是觀眾和喜劇片之間無須言明的默契。

達斯汀·霍夫曼為了演好女人，可是下了很大功夫。眾所周知，他是一個事必親躬的方法拍演員。

講個段子，他在演《馬拉松人》時，有個鏡頭是歹徒揪著他的頭在浴缸里浸水，一般的演員隨便做個樣子就行了，但他要求對手戲演員一直不放手，直到他真的支持不住為止，最後被撈起來之後不得不吸氧。

《馬拉松人》

關於這部電影還有一個更著名的段子，儘管後來被闢謠了，但它能夠流傳就說明人們更願意相信它是真的。片中霍夫曼的角色熬了一夜沒睡覺，霍夫曼也真的一夜不睡覺。和他演對手戲的英國老演員勞倫斯·奧利弗不解地問：「你為什麼不用演的？演多輕鬆？演戲，不是真的。」

這種精神被霍夫曼發揚到《窈窕淑男》這部戲中，他玩了命地學習如何做一個女人。他請了安迪·沃霍爾的御用演員，變性人霍利·伍德勞恩來教他男人變成女人是什麼感覺。最大的挑戰不是外形上，而是發音，經過一番研究後，他發現讓桃樂絲講南方口音時，他的語音語調更接近女人。

霍夫曼還找了《克萊默夫婦》中的搭檔梅麗爾·斯特里普來幫他練口音，他練習的教材是電影《慾望號街車》里費雯麗演的布蘭奇。

霍夫曼到最後真的以假亂真，他穿著桃樂絲的戲服，在電梯里調戲傳奇演員何塞·費勒，費勒完全沒認出他來，以為自己碰到了一個瘋女人。

《窈窕淑男》的大部分笑點都集中邁克爾扮成桃樂絲之後，桃樂絲獲得了她自己的生活世界，並超出了邁克爾的控制。同劇組的一個老色狼喜歡「她」，而邁克爾喜歡上了同劇組的女演員朱莉，朱莉也漸漸對桃樂絲產生了同性戀情，朱莉的爸爸也喜歡桃樂絲。

太亂了！這幾重戀愛關係到後來已經分不清是異性戀和同性戀，反正任何人都可以喜歡任何人。

經典的喜劇片一定是聰明的。這部影片里我最喜歡幾個情節，都非常聰明地利用機智來化解尷尬。比如一場戲，邁克爾在朋友桑迪家做客，桑迪去洗澡了，他想試試桑迪的女裝，找找扮演桃樂絲的感覺，就在他脫光衣服的時候，桑迪推開浴室的門出來了，怎麼辦？他急中生智地說，我想和你上床！但床可不是隨便上的呀，儘管化解了眼前的尷尬，但實在是後患無窮。

這部電影把性別錯亂帶來的所有笑點都用了，但完全沒有惡搞，剝削，讓人產生低俗的感覺。這是因為影片的基調被確定為在荒謬的氣氛中講很嚴肅的事情，霍夫曼演的邁克爾，內在是個悲劇性很強的角色，他沒法在事業上證明自己，喬裝成女人後反而成功了，但最後他毅然放棄。

羅傑·伊伯特認為，只有四十年代的古典好萊塢才有拍這種喜劇片的勇氣，影片誕生於膚淺浮躁的喜劇片流行的八十年代，無論是它精巧的喜劇包袱，還是深沉的創作用心，在那個時代都出類拔萃。

對今天的觀眾來說，這部電影仍在提醒我們性別身份會遮蔽很多社會真相，以及喜劇精神的真諦究竟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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