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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場掘金熱令二戰亡靈難以安生

戰場掘金熱令二戰亡靈難以安生



戰場掘金熱令二戰亡靈難以安生

2016年09月06日


直到最近10年,第二次世界大戰基本上仍被認為不具有考古研究價值,但這種觀點正在迅速轉變


「所有人都有權獲得體面安葬,有很多人想搞清楚他們的親人最終的命運」


塔利斯·艾斯米茨(Talis Esmits)是拉脫維亞人。有一天,他突然接到一個電話,對方表示發現了兩具納粹士兵遺骸。來電者是庫爾蘭半島上的一位國民警衛隊隊員,這個半島是位於拉脫維亞首都里加和波羅的海之間的一片角狀林地。這位警衛隊隊員說,他的一個朋友在駕駛拖拉機時翻出了這兩個士兵的遺骨,不知道該怎麼辦。那天是3月的一個星期三。艾斯米茨告訴這個人,把遺骨留在他們被發現的地方,他會過去收斂。


幾天後,艾斯米茨開著一輛白色的廂式貨車,賓士在一條鄉間小路上。現年52歲的艾斯米茨身材結實,通常在這種場合他都會穿上金色的軍靴和深綠色的迷彩服,頭戴一頂複製的「一戰」軍帽。艾斯米茨是拉脫維亞志願者組織Legenda的聯合創始人,這個組織挖掘分散在各地的被遺忘的二戰士兵遺骸,然後將其妥善埋葬。在艾斯米茨的廂式貨車裡,坐著6名挖掘人員,還有一條名叫巴格拉姆(Bagram)的義大利獒犬。大部分挖掘人員都穿著迷彩服,這樣的穿著在拉脫維亞軍隊里不會顯得突兀。朝後排望去,可以看見維克托·杜克(Viktors Duks)沒精打采地坐在那兒,他是里加萊斯巴大學(Riseba University)的電影劇本創作教授。再往後面是22歲的軍品賣家安德里斯·萊利斯(Andris Lelis),他興奮地指著窗外公路旁的戰役遺址。 「那片農田裡可能還埋著很多遺體。」 萊利斯說。


每年,艾斯米茨都要在拉脫維亞處理大約700具人類遺骸;他有時還會去俄羅斯和立陶宛工作。萊利斯稱:「每個人都知道,如果發現了遺體就打電話給他。」1999年,艾斯米茨和杜克以及維克托·萊利斯(Viktors Lelis)——也就是安德里斯·安德里斯的父親,那天他也坐在車裡——一起創辦了Legenda。當時,杜克試圖將一些遺骨從他祖父母位於巴爾東的宅院里移走,他們全都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艾斯米茨說:「在拉脫維亞,你從自家院子里挖出士兵遺骸是很正常的事。當人們在戰後重返家園的時候,到處都可以看到陣亡的士兵,於是他們會把這些遺體就地掩埋。」


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最後幾個月,拉脫維亞是德軍和蘇聯紅軍之間特別血腥的一個戰場。1944年秋天,大約有35萬名納粹士兵在這裡被切斷了和德軍其餘戰線的聯繫,這被稱為「科爾蘭包圍」(Courland Pocket)。接下來的幾個月,他們中大約有10萬人被殺死。


拉脫維亞1945年受控於蘇聯後,當局沒有興趣去發掘陣亡士兵的遺體。如今,在這個國家獨立26年之後,無數屍體仍然被掩埋在這個國家的森林和田野里。這就促使類似Legenda這樣好心的志願者組織來發掘、辨認和重新埋葬陣亡士兵。

但是最近幾年,經常處於非法狀態的納粹紀念品市場愈演愈烈,在整個東歐範圍內催生了一個新的挖掘者階層,這些人的活動與艾斯米茨的工作存在衝突。特別令這些人感興趣的是戰爭遺物——也就是從地底下挖出來的東西。艾斯米茨說:「我們剛開始這項工作時,遺物市場還只是一個僅限於本地的市場——你甚至還不能稱其為市場。然後互聯網出現了,整個歐洲和全世界都貫通了,很多事情都改變了。」


據《衛報》(The Guardian)估計,軍事紀念品市場每年的銷售額大約為5000萬美元,其中納粹紀念品可以賣出偏高的價格。這些紀念品分為兩個截然不同的等級。處在高端級別的是大型車輛,以及和某位臭名昭著的納粹分子直接有關的稀有物品,一般都是由少量國際交易商出售給富有的收藏家。例如,在2015年,赫爾曼·戈林(Hermann Goring)浸染汗水的制服被英國一家拍賣行賣出了大約12.6萬美元的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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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端紀念品包括獎章、制服和頭盔。在戰後的幾十年中,這些物品一般通過軍用物品集會、跳蚤市場和目錄營銷的方式出售。許多物品來自前二戰士兵的家鄉,保存完好程度不一,價格很便宜—— 一頂德意志國防軍頭盔可能價值20美元。20世紀90年代末,eBay的誕生讓任何人都能成為賣家,市場上這類物品的數量激增,尤其是來自原先沒有開放的東歐國家。賣家稱,最近幾年,隨著在世的「二戰」見證者數量的減少,他們發現有越來越多的藏家決定長期持有他們手中的紀念品,從而推高了納粹紀念真品的價格。安德里斯·萊利斯稱:「紀念品數量是有限的,你又沒法製造出新的。」在過去3年中,德意志國防軍頭盔的價格幾乎上漲了3倍,達到90美元左右。這促使更多來自拉脫維亞和這個地區其他國家的人跑去挖掘遺物,有時他們會和艾斯米茨比拼速度,看誰先來到一堆新發現的屍骨面前。


汽車在行駛了3個小時後,艾斯米茨和Legenda的工作人員進入了這個陰冷、空蕩蕩的村莊普瑞庫爾(Priekule)。一些建築物上仍然可以看到二戰期間的激烈戰鬥留下來的彈坑和彈孔。萊利斯稱:「所有人都跑到里加或歐洲去了。留下來的人要麼付不起路費,要麼是醉鬼。」


打電話讓他們取走士兵遺骸的那個人穿著一件機車夾克,等在停車場的一輛吉普車旁,抽著香煙。這位農場主不想讓艾斯米茨的人進入他的領地,所以自己把這些遺骸挖了出來。艾斯米茨拿了兩個塑料袋,跳進這名男子的吉普車,一溜煙開車走了,把他的挖掘人員留在廂式貨車裡不耐煩地等待著。艾尼·巴科維克(Ainis Barkovics)—— 一位頭髮油膩的倉庫工人——臉靠著窗戶睡著了,一個帶有納粹標記的遺物皮帶扣在他的腰間閃閃發亮。


巴格拉姆在萊利斯的脖子上流口水。萊利斯是一位纖弱而異常鎮靜的年輕人,留著賈斯汀·比伯式的髮型,他在網上出售軍用紀念品已有6年時間。雖然萊利斯的生意讓自己沒有資格成為Legenda的正式成員(這是個嚴格的非商業性組織),但他是這個組織最熱切的志願者之一。萊利斯的專業領域是納粹身份識別牌,他從納粹士兵向蘇聯紅軍投降的區域挖掘到這些物品。萊利斯堅決地說:「我不會從屍體身上搶奪任何東西。」 萊利斯說,他是里加最早利用eBay出售戰爭遺物的賣家之一,但在過去5年中,也許是受歐債危機刺激,競爭對手的數量劇增。萊利斯還說,其他賣家注意到了他有多麼成功,不過他還有一種感覺:全世界對納粹物品的需求量正在增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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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萊利斯來說,這種挖掘幾乎是讓他和祖國陰鬱複雜的歷史聯繫在一起的一種方式。他說:「拉脫維亞的歷史就是一部戰爭史。」這個國家在不同時期分別被瑞典、俄羅斯和德國佔領過。正如萊利斯的父親所指出的那樣,「除了成吉思汗和火星人,所有人都踏上過拉脫維亞的土地。」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蘇聯軍隊首先到達這裡,將數千名拉脫維亞人趕到西伯利亞的勞工營。然後是德國納粹,他們殺害了大約7萬名拉脫維亞猶太人。雙方軍隊都徵募了當地人入伍。如今,包括萊利斯在內的拉脫維亞人和雙方都有一種充滿矛盾的關係。萊利斯說:「雙方軍隊都做過可怕的事情。」然而,作為一個軍用紀念品交易商,萊利斯會毫不猶豫地把承載這段歷史的紀念品出售給外國人而不會感到於心不安。


艾斯米茨只帶回了一袋屍骨。原來,這位農場主開著拖拉機碾過這兩具遺骸時不小心把他們混在了一起,導致遺骸無法被分開。艾斯米茨漫不經心地把這個袋子丟進貨車後部,也就是正在打盹的杜克身旁。萊利斯不帶感情色彩地說道:「由於被拖拉機碾壓過,頭蓋骨已經裂成了小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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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運的是,這位農場主發現了這兩個士兵的身份識別牌——刻有數字和士兵所屬單位的鋅片。這兩件遺物顯示,其中一名男子是第36步兵師下屬獸醫連的成員,另外一名男子來自步兵預備大隊第9營第4連。像這樣的納粹身份識別牌在網上可以賣到60美元左右,而來自黨衛軍的類似身份識別牌可以賣到好幾百美元——比東歐部分地區教師一個月的工資還高。


艾斯米茨稱,他將把這兩具遺骸和身份識別牌的相關信息傳送給德國戰爭墓地委員會(German War Graves Commission,又名:Volksbund)。每年,在該委員會的監督指導下,全球有近3萬具失蹤德軍士兵的遺骸被挖掘及重新安葬。該委員會的發言人弗里茨·基希邁爾(Fritz Kirchmeier)稱:「我們認為,所有人都有權獲得體面安葬。有很多人想搞清楚他們的親人最終的命運。在1990年以前,我們無法在東歐展開工作。如今,許多陣亡士兵的後裔至少都有70歲了,到了這個年紀,他們想要找出這些問題的答案,從而獲得內心的平靜。」


對Volksbund來說,盜墓活動依然是一個持續存在的問題,尤其是在俄羅斯和烏克蘭。基希邁爾稱:「盜墓賊破壞了我們的工作。」他說,許多非法挖掘者如果發現了一具遺骸,會把信息忠實地傳遞給官方,但另一些人「打開墓穴,拿走他們所能出售的一切東西——鋼盔、獎章、皮帶扣,以及屬於死者的個人紀念品。有時候甚至還會拿走頭蓋骨,任由剩下的遺骨散落在林地上。」


住在挪威的軍品賣家英韋·舍丁(Yngve Sjodin)有時會和Legenda一起挖掘。舍丁說,2014年,他剛開始在拉脫維亞挖掘士兵遺骸的時候,有一次碰到了一名「非法挖掘者」。他回憶說:「他沖我們大喊,這是他的森林,然後開始攻擊我身邊的人。這些非法挖掘者背後的驅動力就是錢,他們需要用這些錢生存下去,或者開派對,或者做其他任何事情。」


來自德國的前收藏家和軍事歷史學家羅賓·舍費爾(Robin Schafer)稱,這個問題是當地特有的,尤其是在俄羅斯。現在已經發展到如此嚴重的程度,以至於官方的挖掘者在俄羅斯挖掘遺骸時需要夜間布崗守衛。這個國家對盜墓賊特別有吸引力,因為這裡埋葬了大量德軍陣亡士兵,而且土壤當中含有藍黏土,士兵屍體歷經幾十年會腐爛,而士兵所佩戴的遺物會依然完好。


2008年年初,舍費爾來到俄羅斯西北部小鎮托斯諾(Tosno)郊外的一座森林,尋找他叔祖父海因里希·吉爾根巴赫(Heinrich Gilgenbach)的遺骸。舍費爾知道吉爾根巴赫在1942年時作為德軍步兵的一名先鋒被派往俄羅斯前線。舍費爾稱:「這聽起來可能微不足道,但對於孫輩來說,有朝一日能夠找到祖父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吉爾根巴赫有一張和他祖父在卧室的合影,在他陣亡後,他的祖母收到了一封信,信上還留有她的淚痕。」


官方記錄顯示,吉爾根巴赫在到達戰場兩個月後,於1942年3月21日被蘇聯游擊隊射中胸部,彌留之際,「他向妻子和女兒告別,然後死在了一名士兵的臂彎里」。利用退伍軍人提供的信息和德軍日記,舍費爾確定吉爾根巴赫的遺骸就被埋葬在廢棄的俄羅斯村莊格魯伯契卡(Glubochka)的一個軍團墓地里。舍費爾說:「這裡有3座墳山。上面覆蓋著茵茵綠草,原封未動。」


舍費爾將這個墓地的位置和他叔祖父遺骸的信息通報給了Volksbund。但是,等到一個德軍後備役小分隊和俄羅斯士兵趕來挖掘這些屍骨的時候,這個地方已經遭到劫掠。舍費爾說:「屍骨散落得到處都是,身份識別牌也不見了。」這裡應該埋葬了600位士兵,結果只找到了有大約12具完整的屍骨和兩個身份識別牌。這兩個牌子都不屬於吉爾根巴赫。舍費爾猜想,他叔祖父的遺物應該是被盜墓賊偷走並賣給了收藏家。他說:「這些納粹士兵也許是壓迫者、征服者和罪犯,但最終,他們也不過是有人愛的普通人。」



自2004年加入歐盟以來,拉脫維亞的發展時斷時續。在庫爾蘭,田野基本上無人耕種,幾乎沒有什麼製造業領域的工作。在這座曾是漢薩同盟貿易樞紐的首都城市,也許增長最明顯的行業就是男人聚會。在歐盟時代,便宜的住宿和免護照旅行——從倫敦飛往裡加可能只要40美元——讓穿著運動褲的臃腫英國男人大量聚集在此,流連於里加舊城區的酒吧之間,成為這裡的尋常一景。最近,里加還開始吸引另一類遊客:遺物獵人。


歐洲大約有1萬到1.5萬名業餘金屬探測器愛好者,對於那些對軍事歷史感興趣的人來說,庫爾蘭偏遠的、基本上未被開發的戰場是理想的搜尋地。舍費爾稱:「在拉脫維亞,你開車進入一座森林,20公里都見不到人煙,而且在邊境線上沒有人會檢查你。」金屬探測器愛好者利用Facebook組織和互聯網論壇分享信息。在YouTube上,如果你輸入「庫爾蘭挖掘」(Courland digging)的字眼進行搜索,會出現幾百條視頻。


遺物旅遊的興起令Legenda成員感到憂慮。由於挖掘許可證通常只對拉脫維亞居民發放,幾乎所有進行金屬探測的遊客都是在非法挖掘,他們可能不願意向當局報告他們發現的遺骸。


回到廂式貨車的車輪後面,艾斯米茨提到令納粹紀念品需求火爆的另一個因素:《Battlefield Recovery》,這是一檔關於金屬探測器愛好者的真人秀,最近在英國的電視5台播放。這個節目追隨一個名叫克雷格·戈特利布(Craig Gottlieb)的紀念品交易商和3個英國業餘挖掘者的腳步,巡遊東歐,挖掘納粹遺物和遺骸。其中有幾集,戈特利布來到了庫爾蘭。Legenda為這檔真人秀安排籌備了許可證和挖掘地點,而且承擔了大部分幕後挖掘工作。


即使在《Battlefield Recovery》播出前,戈特利布也已經是納粹紀念品市場辨識度最高的面孔。戈特利布是佛羅里達人,他語速很快,經營著一家全球規模最大的納粹紀念品網站。戈特利布因為在2014年出售了阿道夫·希特勒(Adolf Hitler)的一大批個人物品而聲名狼藉,這些物品包括文具、書籍和衣物,為他帶來高達350萬美元的收入。如今,戈特利布為大多數人所熟知的身份是歷史頻道《典當之星》(Pawn Stars)節目中的一位明星,這是一檔關於拉斯韋加斯當鋪的真人秀節目。


戈特利布參加《Battlefield Recovery》節目後成了考古學家痛罵的對象。這檔真人秀原先的名字是《納粹戰爭挖掘者》(Nazi War Diggers),並準備在國家地理頻道(National Geographic Channel)播出,後來播出被取消了。早期的宣傳材料顯示,一位演職人員用手將一塊骨頭拽出地面。在其中一集節目當中,另一位演職人員將一根杆子插入一個被懷疑是亂葬崗的地方,這是對考古技術的公然侮辱。格拉斯哥大學(University of Glasgow)戰場考古中心(Center for Battlefield Archaeology)的主管托尼·波拉德(Tony Pollard)在跟《紐約時報》談起這些宣傳材料時說:「我從未見過有人用如此隨意和不恰當的態度對待人類遺骸。」戈特利布認為,這檔真人秀引發的嘩然就好比批評一位網球運動員的高爾夫球技能太差。「我們是在做戰場發掘,而不是考古。」戈特利布說。


直到最近10年,第二次世界大戰基本上仍被認為不具有考古研究價值,但這種觀點正在迅速轉變。阿姆斯特丹自由大學(Vrije Universiteit in Amsterdam)現代衝突考古學博士候選人麥克斯·范·德·史瑞克(Max van der Schriek)稱:「四五年前在荷蘭,沒有真正的考古學家會對『二戰』感興趣。」但是,隨著考古學家對這個領域的興趣不斷升溫,他們面臨一場和帶著金屬探測器及鐵鍬的業餘愛好者之間的持續戰鬥。他們擔心,諸如《Battlefield Recovery》這樣的真人秀只會鼓勵野心勃勃的挖掘者和盜墓賊,使他們的工作變得更加困難。


范·德·史瑞克稱:「對考古學家來說,發現物的背景環境意味著一切——人們死亡的方式、人們活著的方式,還有戰鬥推進的方式。當帶著金屬探測器的人把東西挖出來的時候,背景全都不存在了—— 一頂頭盔就僅僅是頭盔而已。100年以後,我們看待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方式將和我們現在看待拿破崙戰爭的方式一樣;1000年以後,這段歷史就像現在的羅馬時代。但是,如果你在這之前毀掉了一切,將沒有東西可以留下來供後人研究。」


艾斯米茨對這種立場感到惱怒。他高聲說道:「他們生活在一個完全不同的現實世界裡。」他說:「你怎麼能找到足夠多的考古學家在一年之內挖掘出700具遺骸?我們可以使用更好的方法,但那要花費更多的錢和更多的時間。我們只是擁有一輛骯髒小貨車的志願者,做這件事沒有任何回報。」


萊利斯對此表示贊同。他說:「也許考古學家想要挖掘出一個被彈片擊中的頭蓋骨,然後把它放在博物館中央,就像他們對古羅馬人做的事一樣,但這是非常錯誤和奇怪的做法。我認為,讓士兵重歸故里與家人團聚更加重要。這個人仍然活在某些人的記憶中。在這裡,這段歷史沒有死去。」



艾斯米茨在一片與世隔絕的森林空地停下了車,他們打算在這片森林裡搜尋更多未被發現的士兵遺骸和遺物。他們拿著金屬探測器四散分開,機器發出的嗶嗶聲在樹木之間回蕩。儘管他們有規定不準出售搜尋屍骨時找到的任何東西,但Legenda的成員都是納粹紀念品收藏家,會很樂意將一兩樣罕見的遺物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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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利斯以近似慢跑的步伐在林間穿行,他把注意力集中在一個彈坑附近的地面上,把他的鐵鍬插進去。幾秒鐘後,他鏟起了一條長長的金屬碎片。「一個彈片。」他說。在戰爭中,為了最大程度地提高殺傷力,炮彈裡面都裝著彈片,這些碎片可以飛行幾百英尺,然後才會嵌在某棵樹上或某位士兵的身上。直到最近,類似這樣的挖掘出來的彈片對於軍用紀念品交易商來說還毫無價值。萊利斯稱:「現在我可以賣到5美元。一些瘋狂的美國人會把它掛在自己的起居室里。」


中午時分,萊利斯的父親找到一組大坑,一共大約10個。坑上面長滿了青苔——這裡原先是一個地堡設施。Legenda的人在這裡只找到了金屬食品罐和子彈,所以他們把注意力轉向附近的一處機槍掩體。杜克一邊檢查一枚迫擊炮彈一邊說:「我要把它改造成一個花瓶送給祖母。」他位於里加郊區的公寓里擺滿了這些東西,比如說燭台,就是用挖掘出來的遺物改造而成的。


到了下午5點鐘,Legenda這群人的精力開始減退。一位成員發現了一個鐵拳反坦克火箭筒的殘餘部分,但是這個時候,杜克注意到附近有一個平民墓地,這群人迅速擠進小貨車,駛向另一片森林。杜克說:「我們不希望人們認為我們在刨墳掘墓。」不久之後,萊利斯金屬探測器上的電池耗盡了,大多數挖掘人員都在車上昏睡過去。


當太陽落到地平線以下時,一場小雨不期而至,艾斯米茨把車開進了位於薩爾杜斯(Saldus)郊外的拉脫維亞最大的德國墓地。這裡是艾斯米茨挖掘出來的許多遺骸最終的歸宿。數不清的小十字架沿著山坡向上延伸排列,形成了一個大大的金屬十字架,每個小十字架代表8位陣亡士兵。總共有3萬名納粹士兵被埋葬在這裡,這個數字是薩爾杜斯現有人口的2倍。


艾斯米茨從農場找到的遺骸將被埋葬在這裡。這兩具遺骸如今可以被輕易塞進一個學生背包里。由於兩具遺骸無法被分開,他們將躺在同一個十字架下,和艾斯米茨在過去一年當中找到的其他幾百個人的遺體一起長眠於此。艾斯米茨在墓地的一個遠遠的角落停了下來,驕傲地指著一片空曠的草地說:「所有埋葬在這裡的遺骸都是我找到的。」 撰文/Thomas Rogers 編輯/趙建凱、馮艷彬 譯/楊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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