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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丹青:上海男人其實並不刁滑和軟弱,上海是出流氓的地方

陳丹青:上海男人其實並不刁滑和軟弱,上海是出流氓的地方



經常有些時候,會自我懷疑,為什麼要一頭扎進藝術這個的可憐的圈子,說它可憐,正在藝術圈的諸位一定深有感觸。可是無論多少個夜晚,幾個熟或者不熟的朋友借著四溢的酒精痛罵著這個圈子的虛偽與無奈,但是到了第二天,還是繼續埋著頭,勤勤懇懇的努力著,為了前方一點點光亮。

說這是愛?不見得,愛這東西更像酒後的胡言亂語。我倒覺得這是命,這是註定走在這條路上的人血脈內的癌,突然有一天發病了就再也無法阻止。


其實說了這麼多,我就是想把你們引入今天套路之中,今天要介紹的是一位1980年代在中國文壇非常重要的批評家之一——吳亮。1986年他在《中國青年報》上發表了一篇叫做《誰是先鋒作家》的文章,成為了中國最早提出「先鋒派」作家的批評家,他對馬原、孫甘露等人的評價幾乎構成了經典。後來他又涉足隨筆、藝術評論。


60歲的時候他終於完成了自己第一部長篇小說——《朝霞》

陳丹青:上海男人其實並不刁滑和軟弱,上海是出流氓的地方


吳亮講話的時候,一定要站起來摘掉墨鏡,「這樣我才能看清後面人的臉」。他一頭長髮,黑色和白色摻雜,雖然已經年過六旬,但是他自嘲地說自己,「做了一個心理年齡測試,才18歲」。他說話的風格依然同他的批評風格一樣銳利、直爽。


近日,陳丹青、格非、楊慶祥一起和吳亮一起討論小說敘述的新的可能和小說中所講述的70年代的「少年與天光」。


根據這次討論中陳丹青在9月4日 [ 吳亮·陳丹青·格非在尤倫斯藝術中心的對談「少年與天光」 ] 的對話陳丹青內容整理了一篇內容。


少 年 與 天 光

文 | 陳丹青


以下文字由微信公眾號:文學當代 整理編輯

陳丹青:上海男人其實並不刁滑和軟弱,上海是出流氓的地方



攝影 :李然

「文革」時期的少年成長


「文革」爆發那年我13歲,吳亮是11歲,10年以後我23歲,他21歲,等於初中、高中和大學本科的年齡,我們正好在這10年當中度過。這10年對於成人、老人來說是滅頂之災,也就是我們父輩和祖父輩太多人被整死、自殺了,但是我們正好長大,只有一部電影準確描述了那個時刻就是《陽光燦爛的日子》,不管我們同意不同意它的結論,如果它有的話。

陳丹青:上海男人其實並不刁滑和軟弱,上海是出流氓的地方


《陽光燦爛的日子》劇照


那會兒的小孩真的很高興,第一不用上學,第二沒有考試,第三沒有競爭,我們到農村很苦,你到工廠也很苦,但是大家一樣窮。所以,今天做一個青年我寧可做我那會兒,下鄉我不怕的,今天要麼屌絲,要麼富二代,這個差異是同班同學或者同街道、同小區的,這很不舒服的一個感覺,讓年輕人自己講這個感覺我不知道這裡有沒有屌絲。


此外,有大把的時間,為什麼呢?不用上學、不用考試,下鄉到農村有大把的時間,這又是一個負面的經驗,但是那個時候很好,它沒有網路,沒有手機,沒有汽車,今天有的我們都沒有,所以,你不可能旅遊,也不可以旅遊,沒有「旅遊」這個詞,沒有民航業,火車票都要單位證明才能開,你也沒有私家車,每個人圈定在一個自己住的地方,你不可以離開這個地方。


有句話叫「開證明」,在座的年輕人可能完全不知道,那時候不要說一個省和另外一個省,小小的出差,從北京出差到通縣要單位開證明,沒有單位休想到那兒去,路上隨時會被截住,你這是非法流動,每個人有大量的時間,同時困在那個地方。京滬的青年其實很優越,在應該上學的時候他可以自己選擇讀什麼書,交什麼朋友,然後做各種夢。非常奇怪,那是一個前途非常絕望的年代,但是我們每個人都知道我長大要當一個畫家,我不知道你想過要當批評家或者文學家嗎?


少年時代我們都在看書,手裡全是世界名著,我們有幾個偶像,傅雷寫的《藝術哲學》,我知道北京有個汝龍,因為他翻譯了托爾斯泰,13歲到18歲之間我們知道了所有文學,國內、國外我們能知道的名字都知道了,雖然不一定見得到他的書,沒有流行讀物,沒有電視,沒有網路。我一點不想說那個時代好,但是我很幸運我早就在那個年代度過了十三歲到十八歲。


我之所以離開清華也是因為我絕對受不了在一個學校里,我生理上受不了,沒有太多理由,很多理由是被我瞎說說出來的,我生理上根本受不了一個學校,我從小就是一個野孩子,我想吳亮你也是一個野孩子。


我們就在那樣的情況下博覽群書,一群博覽群書的野孩子在弄堂口談文學,毫無希望的在談文學,結果真的變成文學家了。以前我們走過他的弄堂都不知道這裡出過什麼人,很久以後我們才明白上海弄堂里出現過張愛玲。


那個時候只有幾個被准許紀念的人我們知道,比方說鄒韜奮的故居,我們小時候打架玩跑過去發現是鄒韜奮的故居,也知道哪兒是魯迅的故居,但是並不開放。北京的孩子會告訴我哪兒是老舍,老舍死了但沒有故居,郭沫若還沒死,反正這是一個無政府時期,大部分東西都砸爛了,在這個廢墟中一群小孩子長大了。


所以,我偶爾會遇到一些80後、90後的孩子非常好奇想聽我們那個年代,說你們這代人怎麼是這樣的,承受力很強,想入非非,到老了還在干這件事兒,因為你們的生活真的跟我們太不一樣了,從進幼兒園一直到大學畢業全部被規劃好,而且你如果被規劃你是幸運,要不你做屌絲打工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個世界,這對我們都不存在。


我不評價吳亮的小說,我只回憶與他的交往


我第一次認識吳亮是在90年代末的時候,那時我剛回國,在上海郊區的一個小區里,我見到了他,發現他和另外一個年輕人在吃飯,桌上有三條黃魚還沒吃完。我看了他就很喜歡。第一,他男中音,所有男中音的人對我都有殺傷力。還有見到他想起我們這一代人,當時我四十多歲快要往五十歲走了,在另一張臉上看到自己小時候的朋友。

陳丹青:上海男人其實並不刁滑和軟弱,上海是出流氓的地方



再過不久我就回國定居了,我也會去看他,他在上海弄一個畫廊。所以,第一代文學評論或者文學家裡跟美術界,尤其跟當代美術有關係的,我還不太容易找到第二個,至少在上海,甚至在北京都不太容易找到,畫家跟當代藝術家,跟年輕人有這樣一種關係。據我所知,南京、浙江、上海、北京,這些新出道的70後畫家,當時70後等於今天的90後,很年輕,都想找吳亮讓他講兩句,哪怕被他罵一句。


但是我絕對沒有想到我們現在都是過了花甲年齡的人,這小子居然在寫長篇小說,把我嚇壞了,木心的心病就是他一輩子沒寫出一篇長篇小說。順便說一下:我從來沒評價過木心,我只是回憶他,我不是做文學的,所以,我談魯迅也從來沒有談過他的文章,我這是回憶他這個人。


後來我開始看一些吳亮的評論文章,他的作風其實蠻強硬的,今天的評論家作風已經有點變化。我相信吳亮跟80年代一樣,他不會寫應景的文字,同時非常銳利,而這種銳利、直爽在我的記憶中其實是上海書生特有的。


吳亮寫東西很兇的,尤其他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時候,他自己跟我說八十年代末的風波以後他忽然覺得在文學上他想停下來了,轉到當代藝術。


上海男人並不刁滑軟弱,其實是很強硬的


大家對上海誤解太久了,我前幾天在別的活動上說過,上海小男人,很刁滑,很軟弱,不是這樣的,上海是出流氓的地方,上海是書生的地方,民國時期的上海,這股風沒有完全斷掉,50年代、60年代、70年代我們這幫男孩子承續了這股風氣,我在吳亮身上就能看到,這是我喜歡他的原因,可能我身上也有一點,我不知道怎麼形容,就是不太買賬,你讓我說順耳的話我不太願意,說假話我會,讓我在一個具體的作品面前讓我說順我不會跟著你的話語走。


現在再回到他《朝霞》這本小說,我想像當中一定會有一個不同於其他小說家的寫法,至少在上海。王安憶寫上海,金宇澄寫上海。但是看過金宇澄的《繁花》的讀者應該知道,他們兩個寫法非常不一樣,這裡面我還能認識很強硬的評論家的男中音,同時認出那個男孩,這個男孩也是我剛才說的,我在他的作品裡會共同的分享一種我們記憶中的上海。這個上海其實被淹沒了,從來沒有被認真說出來過,就是70年代的上海,「文革」的上海,「文革」之前的上海。大家說起上海,尤其外地,尤其年輕作者立刻會回到30年代,好像上海只有這一點,包括淪陷時期,不錯的,因為那時候人太多了,左翼作家、前衛作家、先鋒作家,包括張愛玲、蘇青那幫人。


可憐的是50年代以後上海的敘述被中斷了,上海最重要的作家也沒出過最重要的作品。到80年代重新出現了一批上海作家,大家最了解的是王安憶,此外像孫甘露,還有其他一些名字。隨著我們這些人慢慢進入中年、老年,我相信我們很自然的變成我們也有資格開始說我們年輕時的上海,那個沒有被說出來的上海。


朝 霞


吳 亮 |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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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部是關於往昔的成長小說。主人公阿諾及其夥伴,整日生活在漫無邊際的聊天和格格不入的閑言碎語之中。在對於這群遊盪在都市縫隙中少年的摹寫中,吳亮關注的目光是散漫的,他不屑於交代人物之間的勾連譜系,而是選擇了捕捉氣息和再現溫度,在這些看似電影鏡頭般紛呈的段落中,吳亮卻像個出色的剪輯師,精準地把握住了上海那個年代的色調、人們日常生活的步子,以及成長期少年那永遠的焦灼和悵惘。他似乎是要通過這一群游散的少年,來綻現那個零亂的年代。他的深意是要讀者掠過他所有再現出的生活細流,去感知那籠於其上的更加隱秘的時代洪流。這恐怕是《朝霞》的深心所在。


《朝霞》用形式打破「形式」,用內容抵抗「內容」。以一種近乎莽撞的觀念,不受小說手法的「歸化」,以片段互換、鑲嵌、「互文性」、「元敘述」等手法,將世俗記錄、日常情景、言情碎片、童年創作、少年曆險、青春憧憬和壓抑、成長煩惱、夢的羅列、常態與變態的情慾、讀書筆記與摘錄、信件談話甚至編年式的時政新聞、哲理議論、神學思辨、科技進步、歷史啟迪和靠譜與不靠譜的傳聞流言都雜揉在一起。總體而言,《朝霞》的敘述手法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雜揉的手段能否完成其敘事的拼圖,利弊兩端都在拉拉扯扯。能否從「失敗」那裡扯下一種勝利,從而獲得逆轉,這是風險寫作的取勝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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