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誤的國家定位把民族推向災難

文史 09-08

錯誤的國家定位把民族推向災難

錯誤的國家定位把民族推向災難

盛邦和

提要：日本明治時代奉行「文明開化」路線，正確的國家定位造就富強的日本。直到昭和時代，「大亞細亞主義」登台，錯誤的國家定位，把民族推向災難。

看過一幅浮世繪，一個美人，靠在妝台，攬鏡自照，彷彿聽得見她的喃暔自語：我是美麗的還是醜陋的？我像誰？我是誰？

其實，整個日本，就是這樣一個妝台美人。從印在今日萬元日鈔上的主張「文明論」的福澤諭吉到後來的打起「大亞細亞主義」的北一輝與大川周明，都在「照鏡子」，用這樣的方法，自省反思，認識民族本性與文化基因，確認國家的文明定位。是的，「文明」的本質是一種自我質問：我是誰？這是做一切事情的前提。

作為「人」，最基本的定位是性別定位。作為「國家」，是它的地緣文明的定位。對於日本來說，「定位」困繞著以下的問題進行：我的所屬叫「亞洲」，但我是「舊亞洲」，還是「新亞洲」？是舊亞洲的大陸文明，還是新亞洲海洋文明？如果我現在的所屬是舊亞非，要不要脫離舊亞洲，走向新亞洲？如果我現在的所屬是舊亞洲的大陸文明，是不是要前進到新亞洲的海洋文明？

日本人在「定位」問題上的思想糾結，在中國人看來匪夷所思，然而對於日本來說，卻「茲事體大」，決定該國的命運與前途。因為從這些問題，可以發覺日本真實的「本性」。

中國有一句古話，叫「盡心，知性，則知天矣」。這是孟子說的，意思是做人要盡量擴充與展開自己的「本心」，努力認識自己的本性。一旦「知性」，就可以認識「天命」，明白天賦的使命，轉變自己的命運。顯然，日本人把中國思想真是學到了家。

這樣的自我定位與本性自覺，始於福澤諭吉。明治維新後，福澤諭吉承認日本屬於亞洲，但他又否定那個以「東方專制」、「原始共有」、「血緣宗法」為特點的「原型亞洲文明」，即舊亞洲的大陸文明。這是一個滿身「固陋」，頑疾纏綿的亞洲。身處「舊亞洲」使他煩惱與尷尬。

他嚮往的是浩淼波光、旭日冉冉的「太平洋文明」，即新亞洲海洋文明。這個文明的具體表述是：開拓海洋航路，融入國際社會。發展市場經濟、建設富強國家。培育市民社會，推進民主政治。更新民族倫理，矗立信仰大廈。

在他看來，世界上的國家分成三種，這就是蒙昧、野蠻，文明。這是人類進化的「三級階梯」。他強調舊亞洲即清朝中國、朝鮮，也包括自己所處的日本，處在文明「階梯」的低端位置，還屬於「半野蠻」的國家。讓人想像身子的一半陷於黑暗的深?，慢慢腐爛，另一半則探出洞外作竭力的掙扎。他疾呼「脫亞」：擺脫舊亞洲，走向新亞洲。他主張逃離腐敗「清國」的思想牢籠，跳出老舊儒家的文化陰影。

他看到大洋對岸的世界，正閃爍明亮的光照。他從美國考察回國，奮筆疾書，完成《西洋事情》、《文明論概略》等「宏篇巨著」，令日本貴賤朝野、學人草根，久旱得雨，取得空前規模的「民族大啟蒙」效果。

在福澤的宣傳影響下，日本發生了變化，「天不生人上之人，也不生人下之人」、「與世界文明大潮共進退」這樣的名言，在日本不脛而走，婦孺爭誦，推進了「文明開化」政策。這個「文明」，在蔚藍的海洋中，是自由的市場時代、民主的憲政生態、更新的道德世界。這個「開化」，是開放向學，教化習成。「開放」是向「西洋」開門，「向學」是向先進學習。

雖然日本在實現資本主義的過程中，封建的成份最濃，但求之九、十，中者六、七。這就夠意思了。福澤的定位精神改變明治日本的命運，由此日本駸駸日進，在亞洲頭一個實現了「現代化」，成功躋身「列強」的行列。

有一個「明治定位」一一「文明開化」，還有一個「昭和定位」一一「大亞細亞主義」，結果是定錯了，弄糟了，敗亡了。

早在19世紀未，日本國粹主義者岡倉天心認為，真正的靈感之源是亞洲的精神，是這個精神「給予日本以新生的種子」。日本是亞洲之母「優秀的孩子」，必將發揚亞洲的傳統，拯救亞洲的命運。同一個時期，另一位思想家三宅雪嶺撰文演說，決意喚醒優雅可愛的「亞洲主義」，祛除張揚擴張的「歐洲主義」。他祈求國粹派起，國粹學興，激轉時勢以創「新日本」。不用說，這些話沒什麼不對，問題是緊抱著「國粹」與「亞粹」，下一步往哪裡走。

1897年德富蘇峰深刻揭示：亞洲己被西方列強瓜分豆剖，亞洲盛衰與日本休戚相關。他明確認為，日本改革以來，國力雄壯，「民氣」可用，而政府軟弱，媚外貪安。他急切呼籲：日本當一改「對外軟」為「對外硬」，「日本膨脹」的時代已經到來。日本當務之急在於「提攜亞洲」，結成聯合的戰線，「共御西洋的侵略」。

到了昭和時代，世界經濟危機嚴重衝擊日本，權貴腐敗走到了絕處，國民困苦被逼上了絕境。「革命」如箭在弦，日本危在旦夕。這時候跳出來北一輝與大川周明。他們是日本「大亞細亞主義」的集大成者。

他們早已編書寫文章，認為明治改革許多搞錯了。定錯了位，站錯了隊，走錯了路。他們說：「文明開化」引進了西洋文化的渣滓，日本人要作精神的「攘夷」，唯「大亞細亞主義」為日本出路；「英美鬼」是亞洲人的共同敵人，日本必向西洋開戰，去完成「解放亞洲」的神聖使命；快快引爆海外的戰爭，引開國民的目光，避開國內的革命;一切罪惡來源於「資本」的世界，日本將實現「純正的社會主義」。

是的，德富蘇峰撰《大日本膨脹論》（1894年），北一輝撰《國體論與純正社會義》（1906年）、《日本改造法案大綱》（1920年），大川周明撰《復興亞細亞諸問題》（1922年），主張「皇國史論」、「大日本膨脹論」、「大東亞共榮圈論」等，終使日本「國粹主義」、「亞洲主義」、「日本主義」完成向「右」激轉，形成「大亞細亞主義」，成為日本右翼的「理論基礎」與精神指針，至今猶存。

這個理論因為打著「亞細亞」、「大東亞」的旗號，光怪陸離，詭譎炫目，不久就俘虜了日本思想界，改變了日本整個的輿論方向，促使日本走上侵略中國的道路，又發動針對「英美鬼」的太平洋戰爭，其結果倉皇大敗，落花流水。從「文明開化」到「亞洲主義」，再到「大亞細亞主義」，是日本國家「定位」的曲折歷程。歷史的故事，寓意深遠，值得今天的人們再三思考，反覆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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