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性戀薩滿的「古怪」儀式

利維坦按：一個直男進入到一個男同性戀薩滿組織，並參加了他們的內部集會，有什麼對於他的內心是可以治癒的嗎？

文/Daniel Krieger

插畫/Lauren Kolesinskas

譯/初美

校對/boomchacha、圖靈4.0

原文/narrative.ly/my-transcendental-trip-into-the-secret-world-of-the-gay-shaman-circle/

在紐約西村，一個神秘的治癒性團體為男同性戀提供了神聖、安全的空間。

在初夏一個溫暖的星期日早晨，我準備前往西村的LGBT團體中心，參加紐約市男同性戀薩滿組織每月舉行的集會。作為一個直男，我得到了參加集會的許可，但前提是，我必須參加儀式，尊重每個成員的隱私，並且只能拍攝聖壇。我被告知，我是第一個參加這種集會的圈外人。因此，我覺得自己已經被這個秘密組織接納了。

我非常好奇，薩滿組織是怎麼樣的，男同性戀薩滿組織又是怎麼一回事？近年來，我對神秘主義和屬靈操練（spiritual practices）產生了興趣，我體驗過美國原住民的汗屋，在神聖的靜默之中冥想長達十日，閱讀卡洛斯·卡斯塔尼達（Carlos Castaneda，秘魯裔美國作家和人類學家，以唐璜書系列而著名，書中記載了他拜印第安人薩滿巫師唐璜為師的經歷）寫的書，嘗試了一些擴展知覺的事物等等。因此，我對薩滿、巫醫以及他們的治癒能力並不感到陌生。在印象中，薩滿應該穿著原住民的傳統服飾，而出乎意料的是，我面前站著的是一位名叫羅恩·馬德森（Ron Madson）的小學退休老師。他不僅是團體的管理人員之一，還在當天出任司儀。那天恰好是最高法院通過婚姻平等法案一周後。

馬德森身穿印花襯衫、短褲、顏色鮮艷的鹿皮鞋。當我到的時候，他正在用聖霧噴洒著房間，以達到清潔的效果，當然了，房間里嚴禁煙火。按照他的說法是，「聖霧使氣氛從『平凡』升華到『非凡』」。聖壇中間立著一個鷹圖騰，外圈圍著十幾把椅子，里圈則放著印有星星圖案的棉布。馬德森正根據東、西、南、北四個基點，往棉布上放置各種原住民傳統的聖物，包括蠟燭、石頭、裝著水的貝殼、搖鈴、白鷺蛻下的羽毛、鼠尾草、水牛骨、蛇杖等等。隨後，他又添了水彩筆、蠟筆、訂書機和一沓紙。

「我們的規矩屈指可數，大家也都不大遵守，」馬德森說道。這位矍鑠的69歲老人在會廳里輕輕地來回踱步，一邊和正在進入狀態的會員打招呼，一邊為儀式做最終準備。在開始之前，一位名叫比爾·科赫（Bill Koch）的詩人兼劇作家讓我坐下，簡單地介紹了薩滿的「旅程」。這位76歲的老人是位元老級成員，早在15年前組織剛成立的時候就已經入會。當時，一批狂熱的愛好者成立了這個組織，只有收到邀請的人才有資格加入。

「旅途是一種與精神世界取得聯繫的方式，」科赫對我說道。「我們通常會預先知道旅途的目的，並朝著目標進發。這種旅途總是和某種形式上的治癒、凈化有關。」他把冥想和這種旅途做了個比較，兩者有許多共同點，包括：放鬆、閉目、想像和轉換心境等。他總結道，人與人的感受都不大一樣。邁克爾·哈那（Michael Harner）在《薩滿的方式》（The Way of the Shaman）一書中寫道： 「薩滿主義是一種基本的修行法門和策略。」

無論篤信何種宗教，任何人都能參與進來。這個組織為男同性戀提供了媒介，為他們尋找精神慰籍，舉行薩滿儀式時提供平台。「在許多傳統文化里，LGBT群體被認為是能力特別出眾的薩滿，」馬德森解釋道，「因為我們兼具男女兩性特質，自然而然地可以在不同世界『穿行』。在別的世界裡，我們能尋求到幫助和知識，並以此來治癒我們自己、他人、社區，乃至整個世界。」

為了達到上述目標，我們先舉行了簡短的祈禱儀式，大夥圍繞著聖壇站成一圈，手舞足蹈地揮著搖鈴。馬德森解釋道，這是原住民的傳統，意在召喚高深的秘密力量，誘發同性戀的魔力，以及天父地母的能量。隨後，大家坐下來介紹自己，講述各自到這裡的目的是什麼。參加集會的人經歷都不同，既有閱歷豐富的老薩滿，也有毫無經驗的新手，但大部分是年齡在30到70歲之間的白人。他們當中還有一位擔任猶太、佛教冥想導師的心理醫生呢。有的人像在跟老朋友聊天一般，毫不在意地講述自己面對的困境；有的人則更自由隨意。這正好反映出集會性質——嚴肅與隨性相互交織。「我乘了三次火車才到這兒，」一個留著山羊鬍的男人淡淡地說道。

是時候開始今天的第一次旅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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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關係被認為是美國風土人情的一部分，」馬德森說道。「對我們和想要加入的人來說，這無疑是一次偉大的勝利。」

「但是，我們中的許多人為自己的身份受到過傷害。」他繼續說道，而這次旅途的意義，就是要「驅除」那份傷痛。馬德森用老師的口吻吩咐我們拿出紙和筆，以「旁觀者」的視角記錄下那種傷害。為了引導我們進入狀態，他和兩個其他成員拿起棒槌，穩定而輕快地敲打皮鼓。這鼓聲能減緩腦電波，可以是薩滿進入恍惚狀態的載體。隨著鼓點與心律漸漸同步，我閉上眼睛，在腦海中回憶，往事仍歷歷在目。我回想起兩個人，他們令我在童年時感到不自在，甚至留下了創傷，我隨即畫出了一副眼睛是交叉的憂鬱表情。

薩滿儀式需要的道具。攝影：Daniel Krieger

約五分鐘後，我們準備好開始第二次旅程。和第一次不同的是，我們要記錄我們對他人或自身造成的傷害。鼓聲再次響起，我在第二張紙上記下了一位被我傷害過的人。接下來，我們把這兩張紙捲起來，摺疊成狀若火柴人的「娃娃」。紙娃娃代表著我們想要忘卻的痛苦。大夥起身走向聖壇，並在紙娃娃身上訂了訂書釘。

然後，馬德森問否有人願意與大夥分享自己的體會。除了引導我們從自身內部尋求度過難關的方法外，他還鼓勵我們說出自己的想法。一位先生自告奮勇，展示出傷害過他的人與他所傷害的人，兩張紙竟完全相同！「這真可怕，」他喃喃自語道。另一人則回憶起他第一次被稱為「基佬」時的情景，彷彿身陷一張無形的大網（我也有被人稱作「基佬」、「變態」 和「怪胎」的經歷。這不奇怪，因為這麼稱呼我的偏執狂才不管那麼多呢）。

別著急，在銷毀這些紙娃娃前，還有幾段旅程等著我們。接下來的旅程和前幾次有聯繫。首先，我們倒退時光，回到安然無恙的孩童時期；接著，進一步再回到受傷後的自己。就在剛開始的時候，我感覺到內心迸發出一股溫暖的能量，誘發了某種化學反應。透過內心的窗戶，我發覺自己變成了一顆正在快速成長的樹，就像放電影那樣。我長得越來越高，從50英尺左右的高空俯身鳥瞰，發覺那兩個傷害過我的人正站在下面，變得越來越小了。呃，好吧……

接下來，我們連退兩步，遇到一位長者。在他贈與我們一份禮物後，我們繼續前行幾步，回到尚處於孩童時代安然無恙的時期。那份禮物開始發揮作用，不僅能洗去旅途的辛勞，還能在痛楚到來之前治癒創傷。這沒什麼大不了的，馬德森說道：「在精神世界中，時間和空間什麼也不是。」

最終，我們要銷毀承載著痛楚的紙娃娃。考慮到噴霧中含有易燃氣體，縱火燒掉紙娃娃是行不通的。馬德森打算用聖壇旁的碎紙機把紙娃娃攪碎。 「我喜歡從手臂開始，」他一邊說，一邊看著他的紙娃娃被碎紙機慢慢吞噬。「你們可得注意點兒，這台碎紙機容易卡住。」

伴隨著鼓聲，大家一個接一個地走向聖壇邊的碎紙機，莊嚴地把紙娃娃送上刑場。我和個別成員費了好一番力氣，才把娃娃塞進碎紙機。有幾個人對不向命運低頭、負隅頑抗的紙娃娃報以微笑。

而後，我們吹熄蠟燭，舉行閉幕的儀式，釋放先前召喚到的能量。最終，我們站成一圈，拉起手，每個人說出一個單詞總結一下內心的感受。這是塞內卡女性的傳統。我選擇的單詞是「表達」（expression），這是我之前從長者那裡得到的有治癒能力的禮物。

在儀式正式結束後，我們8個人相約一道去吃午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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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期間，馬德森坐在我的右邊。他告訴我，他在2008，2009年的時候便已經合法結婚。他記得不大清楚，因為對於同性戀來說，最重要的紀念日通常是相遇，而非真正結婚的那天。馬德森和他的丈夫已經在一起45年了。

我告訴馬德森，剛才的儀式並不突兀，感覺很自然。他點點頭，說他們絕大多數活動的確很尋常，普遍。當我們談論到為什麼需要男同性戀組織時，他是這樣回答的：「因為大多數宗教並不接納同性戀，所以我們的目的很明確：給同性戀提供安全的空間，讓他們也能得到精神上的慰籍。」雖然有個別例外，馬德森依然承認目前許多宗教對於同性戀群體正變得更為開放。但是並不能彌補過去造成的創傷，他說道：「我們中的許多成員不希望篤信那些使他們家庭產生隔閡、曾將他們拒之門外的宗教。」

飯後，我同大家分享了自己像一棵樹那樣成長的畫面。有一人表示，這就是我當時感受的寫照，或許我真的已經將痛苦忘掉了呢。和夢境一樣，這幅畫面也許多種解釋的方法。之後，坐在我左邊的33歲法語老師和鋼琴家，耶利米·奧利弗（Jeremiah Oliver）隨口接著說道：「精神世界可以富有戲劇性，甚至像動畫片一樣。」

在談到起薩滿旅程的益處時，奧利弗說道：「我覺得這很治癒，是宣洩內心困擾的渠道。」與肉眼可見、可以著手治療的肉體創傷不同，靈魂深處的創傷是不可見的。 「人們有不愉悅的經歷，」他接著說著，「但我們無法肯定到底發生了什麼。薩滿旅程給了我仔細審閱過往經歷的途徑。」

起初，奧利弗參加的是一個女性佔主導地位的薩滿組織。由於她們主要關注點在於女權，所以奧利弗並沒有很好地融入進去。大多數男同性戀組織喜好飲酒，而奧利弗則滴酒不沾，所以他坦言，自己與一些熱門的同性戀組織格格不入，無法找到自己的定位。

「但是這裡不一樣，在這個都是男同性戀的團體中，」他說道，「我覺得我真的有機會接近，得到我的力量，我能自豪地說，『這裡就是一個賦予我力量的地方』。」

注釋：

LGBT，即女同（lesbian），男同（gay），雙性戀（bisexual），跨性別（transsexual）的縮寫。

汗屋（sweat lodges），是美洲印第安人滿足精神需求、治療身心疾病與傳承民族文化的重要方式。其形式有點類似於桑拿浴。

奧貝格費爾訴霍奇斯案（Obergefell v. Hodges，576 U.S. ___ (2015)）是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對於同性婚姻全國合法化的重要判例。最高法院在判決中稱同性婚姻的權利受到憲法保障，各州不得立法禁止。（摘抄自維基百科）

蛇杖，又稱阿斯克勒庇俄斯之杖，在西方文化中是一種象徵醫療的標誌。（摘抄自維基百科）

Invocation， 可以有多種形式，包括禱告、祈禱、神鬼附身、招魂等形式。（譯自維基百科）

塞內卡人（Seneca），北美洲原住民族，為伊洛魁聯盟中六族同盟里居住地點最西邊的一族，同時也是該聯盟的五個創始部族之一。（摘抄自維基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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