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挑糞夫一天工作完後，商量著去永寧泉吃壺茶再到雨花台看落照

清代的《聊齋志異》和《閱微草堂筆記》可稱文言小說的「雙璧」。前者以傳奇入於志怪；後者風格質樸淡雅，是典型的文人小說。紀曉嵐的閱微草堂，現今成了北京有名的「晉陽飯莊」；蒲松齡的故鄉山東淄博蒲家莊，也已整修為紀念場館。到此二地徘徊，也許還能有頑皮狐仙，夜裡入君清夢吧。

在中國傳統文學體系中，小說算不上「有身份」的文類，所謂「出於稗官，街談巷語，道聽途說者之所造也。」比起詩文正宗，小說只好算是文人不幹正經事的產物罷了。

這倒是解放了中國古代的小說，它不必承擔「文以載道」的宏大使命，可以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地貼近民間，貼近日常生活，輕輕鬆鬆講故事；更沒有寫作詩文時那樣多的條條框框，作者的自由度大了許多。唯一的遺憾是，由於主流意識形態對小說的偏見，導致很多有才之士根本不願意寫小說。作為文體的小說因此進展緩慢，源自說書的白話小說在多少年後，還無法完全褪去說書風格的痕迹。

中國古代小說可以分為文言和白話兩大類。前者得益於史傳，辭賦，後者來源於說書藝術。唐以前就有神話傳說，志怪志人，不過在「子不語怪力亂神」傳統的壓抑下，明明是搜集奇聞逸事、鬼神傳說的《搜神記》，干寶卻要堅稱自己是在作「實錄」工作。不過在敘事技巧和故事題材方面，這一時期的小說對後世影響頗大，比如董永和七仙女的故事，在《搜神記》中還相當簡單質樸，仙女下凡不過是幫孝子還債，織布完畢馬上升天，可沒有後世添油加醋後的浪漫纏綿。

明萬曆 《新刻出像增補搜神記》

唐代用「傳奇」將中國小說的想像力徹底放飛。唐傳奇大體分為言情、神怪、豪俠三類，後世愛情經典《西廂記》的源頭《鶯鶯傳》，中國人都熟悉的「南柯一夢」，武俠經典中常見的聶隱娘、風塵三俠，都來自唐人小說。宋人洪邁讚歎唐人小說是「小小情事，凄婉欲絕」，是可與「詩律」並稱一代之奇的創作。

宋人在想像力上無法超越前者，不過給我們帶來了「話本小說」。只有在宋代繁榮的都市文化基礎之上，才有可能讓「說話」業這種市民娛樂方式的迅猛發展，這才能衍生出話本小說。這類風格的作品到明代進入成熟，事實上，明清兩代，也正是中國古代小說登上高峰的時期。

小說對科舉毫無幫助，因此在明清兩代更成了「無用」之文。不過明清文人卻為我們提供了大量經典。「三言二拍」為我們帶來市民社會的俗世繁華；《三國》《水滸》將金戈鐵馬、英雄草莽的世界呈現紙上；《西遊記》的神神怪怪讓無數人的童年增多樂趣；更何況，還有看盡世態人情的奇書《金瓶梅》，拓展國人久經禁錮的情慾世界。

《皋鶴堂批評第一奇書金瓶梅》

一提清代小說，《紅樓夢》便象高峰矗立眼前，後世為這部小說著迷的人不計其數，以至於衍生出「紅學」這門學問。不過高峰之旁，其實另有奇峰數座。吳敬梓的《儒林外史》嘻笑怒罵，皆成文章，讓魯迅發出「偉大也要有人懂」的感喟。小說中寫到南京的挑糞夫，一天工作完畢，在日暮時分，商量的是要到永寧泉吃一壺水，回來再到雨花台看落照，這安排可是比現今的大多數攻略來得高明？或者索性隨馬二先生的腳步，游一回西湖吧，看看江南風光，是否依舊。

白話小說之外，清代的《聊齋志異》和《閱微草堂筆記》可稱文言小說的「雙璧」。前者手法曲折，以傳奇入於志怪；後者風格質樸淡雅，是典型的文人小說。兩人在仕途上的命運大相徑庭，但在小說藝術上卻難判高下。紀曉嵐的閱微草堂，現今成了北京有名的「晉陽飯莊」；蒲松齡的故鄉山東淄博蒲家莊，也已整修為紀念場館。到此二地徘徊，也許還能有頑皮狐仙，夜裡入君清夢吧。

《聊齋志異》插畫之《畫皮》

大觀園、火焰山、赤壁和梁山……只要看看這些因小說而聞名的景點，你自會明白，小說是怎樣豐富著國人對於世界和歷史的想像，又是怎樣地融入我們的現實人生。

（本文為《總說中國》的第三十一篇，未完待續，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