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回鄉記：我那正在加速淪陷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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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回老家，都想起一句詩：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不敢問是因為不知該叫啥。五親六眷，名目繁多，對一個四五歲就隨父母離鄉、長年定居在外的人來說，簡直如臨大考。
這次回家，參加堂弟婚禮，免不了一醉方休。酒桌之上，大家論資排輩，異常嚴謹，有八十老叟呼我為叔，頻頻勸酒，說如今世道變了，年輕後生都跑到城市打工，逢年過節才回來，村裡十室九空，只剩老人和兒童。說罷他話鋒一轉，怪我回家不勤，很多人對不上號，名兒都叫不出。
我如坐針氈。想解釋一番，說這是時代變遷，非人力可阻擋，但終究沒吭聲。侄兒訓叔，雖不成「體統」，可年齡擺在這兒，只好洗耳恭聽。
此次回鄉，距離上次已四載有餘，村裡變化頗大。道路愈發齊整，幾乎都是水泥鋪地，家家戶戶大瓦房，屋頂清一色太陽能熱水器，只有極少數茅草屋，還保持著破敗景象：籬笆半敞，不見牛羊。村頭新建了大超市，外觀洋氣，內里寬敞，從最新款的智能手機，到各式家用電器、鮮肉蛋奶、水果蔬菜，玲琅滿目，應有盡有，與城市相差無幾。只是貨架上的個別商品稍有出入，比如有一款不知名的瓶裝汽水，包裝同北冰洋如出一轍，價格卻便宜很多。
茅於軾先生寫過一篇文章，說中國現在的貧富差距實際比改革開放前還小。看似驚人之論，其實真是這麼回事。改革開放前，是穿暖和受凍的差距，現在則是穿什麼的差距。如茅老所說，一個LV包，其功能跟普通皮包無甚差別，無非是更有型一點，更耐用一點，富人為區別於眾，將這「一點」拔高，卻花了成倍的價錢。今日之貧富差距，大抵如此。這次回鄉，正好驗證了茅老這個觀點。
比起貧富差距，城鄉教育差距則令人觸目驚心。在大學猛烈擴招的今天，高校錄取率已達75%，比恢復高考時的1977年足足翻了15倍。然而學者羅斯高的調查報告顯示，63%的農村孩子竟然連一天高中都沒上過！與一個長輩閑聊，他的兩個兒子都未上高中，大兒子初中一畢業就出去打工，小兒子跟著家裡學做生意。他說，不是供不起，是現在的大學忒不頂事兒，學不到啥東西，學費倒是見天漲，畢業還不包分配，不如早點賺錢。
當賺錢致富成為普遍追求，城市化進程摧枯拉朽，以家族血緣為紐帶的傳統人際關係必然受到巨大衝擊。我爺爺哥兒六個，我這邊的堂兄弟極多，回鄉後，見到兒時玩伴，彼此都拘謹，只好沒話找話，無關痛癢。在血緣上，我們稱兄論弟，但彼此閱歷不同，聊不到一起。我有我的朋友，他有他的圈子，想起兒時的親密無間，唯有唏噓感慨。堂兄弟們要麼定居城裡，要麼在別處求學或打工，可以想見，他們的下一代之間，大概也不會太熟絡。鄰里阡陌的熟人社會在一點一點崩塌，家族和血緣的凝聚力越來越弱，鄉村的凋敝似乎不可避免，人們或主動或被動地奔赴城市，跟那些志趣相投的陌生人結成更親密的關係。
對鄉村之凋敝，著名作家賈平凹感觸很深，他說自己是「鄉村的幽靈在城市裡哀嚎」。其近年作品中，充滿對鄉村凋敝和傳統生活方式流失的感傷。但他也明白，城市化不可逆，他說：大的海潮湧來，蘆草能抵擋嗎？石壩能抵擋嗎？我不知該怎麼辦，我可能只是拿個照相機，記錄下海潮沒來之前岸上的物事，記錄下海潮湧來時的景象。
滄海何嘗斷地脈，朱崖從此破天荒。一場通往現代都市的大遷移，也是一支傳統鄉村的安魂曲。我的母親跟賈平凹算是一代人，二十來歲遷居到城市，可越老越懷舊，城市高樓遮望眼，心心念念的還是農村那一畝三分地。為找回從前的感覺，她在城郊租下個大院子，種菜種瓜，享受了幾個月田園風光，但沒WIFI，沒網路，離大超市又太遠，最後還是搬了回去。
既然城市化是不可逆的，那除了像賈平凹這樣把輓歌唱透，更應該想想鄉村凋敝以後，佔中國總人口70%的9億農民該何去何從？
梁鴻在《中國在梁庄》一書中提到，有一個最重要的農村問題被忽略了，這就是農民對政治的冷淡。在多數農民眼中，社會是別人的，他們不屬於其中，所有的好與不好，都只是被動的接受，他們只是「被拯救者」，而不是其中的主人公。鄉土中國不僅是地理意義的農村，而且是整個中國社會文化的基本特性。
其實，對政治的冷淡，對公共話題的漠不關心，又豈止是農民？成龍說，中國人是需要被管的。雖是「莽撞」之言，卻在某種程度上道出了國人現狀。自己的事不上心，只指望政府大包大攬，能有什麼前途呢？
關於鄉村凋敝和城市化大遷移，也並不只是中國特色。在18世紀的法國，貴族階層逐漸消亡，平等理念不斷擴展，農業經濟向工業轉移，大批農民遷往城市。托克維爾對此有精妙論述：人們離開了犁，轉向了梭子和鐵鎚，他們從茅草屋搬入大工廠，逐漸割斷了跟傳統的聯繫。在一個不受傳統、血緣、家庭維繫的社會中，他們退縮到極其狹隘的圈子之中，所關心的唯有自身利益，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冷若堅冰。
如何化解這種堅冰狀態？托克維爾道：只需各人找到自己的興趣點，一起參與公共生活。這是一種激情的釋放，將其滲透到市民社會中，就能成為一種保障自由的習慣。
當下中國，城市化進程如火如荼，鄉村凋敝之勢無法阻擋，億萬農民終將轉為市民。托克維爾的智慧，對今天的我們來說價值仍然巨大：中國現代化轉型為何如此難產？塑造「公民」的意義究竟何在？面對著名的「托克維爾之問」，束縛我們頭腦太久的那些錯誤的觀念，是時候再「顛倒」過來了！
為何推薦《圓富》？
從理念到應用，寫給國人的乾貨版財富課；
茅於軾、劉軍寧、聶聖哲等八位名家作序和推薦；
著名企業家劉軒華先生經營企業二十年的智慧結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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