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KU的研究生課程教做人
研究生和本科生的最重要差別，大概就是，念本科的時候繳學費是為了聽老師上課，到研究生階段繳學費是為了自己自學。當然，官方一點的說法是，研究生比本科生階段更突出自主學習與自主研究的能力。
讀本科的時候，每門課的老師會給出明確的學習目標、學習方法，基本上按照老師的指引按部就班再稍微努力勤勉一點點，成績總歸是不會差的——若再稍微發揮一下聰明才智和創造力，那就可以算得上是優秀了；而到了研究生階段，在專業知識領域，更多的是自己挖掘和探索。曾經看過一個比喻，說讀博士的人就好像被放在外太空的星球探測儀器，導師就好像是儀器的監控人——探測器會發現什麼，監控人並不完全知道，監控人做的更多的是確保儀器不故障，而真正的發現全靠儀器本身。
從授課型學習到研究型學習，學習模式和學習方法的轉變還是挺重要的。當了兩年人民教師之後再回頭看教與學的關係，其實更懂得韓愈《師說》里的「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以及「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因為，學習方法與學習能力，在我看來，比花在學習上的時間長短重要——換句話說，就是學習效率比學習時間重要。
港大研究生（如Mphil和PhD等research postgraduate students)的課程中有一門課很有趣，叫」transferable skills」（直譯：可轉換技能）。覺得這門課很有趣的原因，是因為transferable skills這個名字本身就說明了——與其說這門課是教「學術問題」，不如說這些技能是教做人。個人覺得這些技能是強化自我認識和轉變學習思維模式的神器，是以記之「見賢思齊見不賢而內自省」。
這些技能有很多，不同的老師上課有不同的側重，我修的課程里讓我收穫頗多的主要是三點：effective communication（有效溝通）, time management（時間管理）, 以及emotional management（情緒管理）。
「有效溝通」的部分突出的是認識自己「說話目的」和聆聽且辨析他人的「說話目的」。舉個例子，寫論文的時候每一段要有明確的段落大意——這個段落大意可以濃縮成精簡的關鍵詞，也可以根據實例或文本做詳細的分析——那麼這個可以濃縮精簡的關鍵詞就是這一段話的目的。這樣，讀者才能明白這一段是要幹嘛，才能讀懂這一段的意義和內涵。
放在生活里，也有很多這樣的例子。許久未見的老朋友突然聯繫你，一陣寒暄——老朋友的溝通目的可能是要借錢，也可能是真的只是挂念舊情敘敘舊聯絡感情。如果不能有效表達和辨析溝通雙方的說話目的——比如對方是真的想借錢，而你只以為人家要敘舊；又比如親密關係中的一方需要陪伴需要安慰需要甜甜的暖心的話來肯定情感，另一方以為對方是要討紅包買買買；再比如過年收紅包，你說不要是純粹客氣，人家以為你講真心……這個尬聊的日常就可以持續很久了。當然，假裝辨析不出來對方說話目的的是另一種情況，就不在這詳細說明了。
於是我又想到了一些「不作不死」的日常抓馬：
——比如吃飯的時候，總有人說著「隨便」，
「火鍋呢？」「不要。」
「日本料理？」「不要。」
「韓國料理？」「不要。」
「西餐？」「不要。」
「那到底吃什麼？」「隨便！」
——比如永遠猜不到伴侶為什麼又生氣了的人，
「你剛剛不接我電話害我很擔心你，快認錯快哄我！」
「哄……我哄完了。」
——比如總想憋個大驚喜結果搞出來大驚嚇的禮物……
有時候缺乏「有效溝通」是說話者沒有表達清楚自己的目的，有的時候是聆聽者沒有好好傾聽。所以不單單是寫論文搞科研，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會覺得這項技能很基礎了。
當然，也並不是說所有的聊天都有著清晰的目的性，比如等公交車等地鐵的時候碰到認識的卻又不怎麼熟的同事同學——吃了么？今天天氣挺好的！你這身衣服真好看！你新髮型真帥！等等諸如此類不在我分析transferable skills的範疇。
「時間管理」感覺是一個老生常談的話題。說來說去無非是分清事情的輕重緩急，不要拖延，要有執行力。我覺得在這個點上最大的收穫是兩個維度：第一個，是定義符合自己理解的「輕重緩急」；第二，是在拖延的時候學會原諒自己。
學習和工作只是生活中的一部分。書是讀不完的，錢是賺不完的，學會區分「輕重緩急」的過程其實就是一個認識自己想要什麼的過程。遇到過一些人，會說「如果不是工作太忙家裡小孩沒有人照顧，我也想讀博士。」其實，他們已經排好順序了，他們並不是真的想讀博士，他們看重的是現有的工作和現有的家庭狀態。
其實，做選擇的時候，就是在內心排序「輕重緩急」的過程。那些因為工作太忙而「不得不」沒有時間陪家人的人，並不是「不得不」，而是於他們而言，工作比家人重要。那些口口聲聲說著愛你卻「不得不」因為別的人別的事情失約失信於你的人，也並不是「不得不」，而是於他們而言，你不如「別的事情別的人」重要。
所以，「我也想讀博士，但我沒時間看書」，「我也想談戀愛，但我沒有時間」——其實，你心裡已經有了一個「輕重緩急」的順序不是嗎。
學會在拖延的時候原諒自己，不是說給自己找借口。而是給自己找原因——是低估任務的難度？還是高估了自己能力？這些，都是在沒有做成事情時值得去思考的。畢竟deadline是第一生產力是普遍真理，但有的人能完美踩住所有deadline，有的人不行——能完美踩住所有deadline的人也是他們自己的能力！
「情緒管理」事關人們常常掛在嘴邊的「情商」。其實「情商」不是專指人情世故——和人相處時學會換位思考與「共情」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關於對自己情緒的認知以及和他人溝通交流時管理自己情緒的能力。
學會直面自己的情緒，也是一個認識自我的過程。不要因為自己有負面情緒而有「羞恥感」，也不要讓負面情緒左右自己的選擇和生活，更不要因為他人的負面情緒影響自己的情緒，是非常重要的。因為工作和生活挫敗把自己鎖起來拒絕和外界溝通，或者是朝相干不相干的人亂髮脾氣——這些都事關「情緒管理」。
我們從小到大一直在學習「堅持」，卻沒有學過「放棄」。生活不易不順心是日常，生老病死怨憎會求不得愛別離諸如此類，想要的不將就，得不到的不強求——所有一切，都在於要認清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麼。生活是自己的，不要盲從別人「當上CEO迎娶高富帥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的成功學標準定義自己，這樣會少很多攀比的浮躁與煩惱。
最後，想引用最近看到的一句話，「我亦只有一個一生，無法慷慨贈與我不愛的人」。其實加一點，「我亦只有一個一生，無法慷慨贈與我不愛的事與人」在我看來會更精準。沒有人是一個孤獨的島嶼，我們生來就承擔著各種各樣的期待——父母的期待，師友的期待，社會的期待……可是，同這些期待比起來，認知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有效溝通是了解自己說話時想要什麼，是了解別人和自己說話時期待什麼；時間管理是了解自己更在意什麼關心什麼；情緒管理是懂得了解自己的需求，不委屈自己也懂得尊重他人……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了再去做適合自己的學習與工作再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這是HKU研究生課程教我的做科研技能，也是做人技能。
（圖片來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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