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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藝術都看不懂了,你還跟我說未來藝術?

NON-EXIST DAILY

編者按:畢加索為啥把人畫得那麼丑?蒙德里安的畫上是一堆五彩馬賽克嗎?抽象思維,這個區分人與人工智慧的標準,是欣賞抽象藝術的訣竅,更是藝術家解讀物理、天文、生物等前沿科學的特殊方式。

未來局旗下作者慕明用穿梭於互聯網世界、藝術館和科幻中的經驗告訴你:當代藝術難懂,是因為你的觀看姿勢不對。

現代藝術都看不懂了,你還跟我說未來藝術?

別著急,作為科幻迷的你,可能已經掌握了觀看藝術的特殊技巧。

讓我們先把時間撥回到1959年,英國科學家和小說家C·P·斯諾在劍橋大學的一次演講上提出了著名的「兩種文化(The two cultures)」,認為科學與人文的高度分化是當代社會的一個重要問題。他寫道,「.....當現代物理學的大廈不斷增高時,如今西方世界中大部分最聰明的人,對它的洞察也正如他們新石器時代的祖先一樣。」

斯諾的質問,在如今這個知識總量爆炸,知識領域高度分化的時代仍然適用。而科幻小說,無疑是連接兩種文化的有力橋樑之一

從黃金時代到新浪潮運動,無數優秀的科幻作品在關注傳統文學所忽視的科學母題,讓我們可以思考這些看似脫離日常生活語境,卻又與我們每一個人都息息相關的深刻見解。在傳統文學日漸注重個人體驗,越來越形式化的當下,科幻小說,在一定程度上反而回歸了古典文學對某些我們當前面對的,真正的問題的關注,成為了在文學領域探索未知世界的先驅。

而在視覺藝術領域,也有一群人,在做著類似的先鋒性工作。與文學相比,現代視覺藝術的話語系統更加複雜,對觀者的要求更高,但是在那些抽象的,看似難懂的作品背後,其實,有著與科幻殊途同歸的追求。

早在文藝復興時期,弗洛倫薩畫派就把當時前沿的透視學解剖學知識運用到了繪畫之中,一改中世紀繪畫對世界的宗教性描述,將一個我們現在看來更「真實」的世界呈現在人們眼前。今天,即使是沒有接受過藝術教育的普通觀眾也可以體會到古典主義油畫的「栩栩如生」,具象性作品所反應的,正是我們對這個世界的先驗認知。

然而,進入現代以來,攝影,攝像等技術讓「畫得像」這一追求不再有不可撼動的地位。儘管仍然有眾多的藝術家試圖拓展具象藝術最後的邊疆,更多的先鋒藝術家則進行了轉向。他們仍然在探索如何表現這個世界,但是,就像是脫離了石塊與樹枝,轉而借用符號與公式的數學,抽象,成為了視覺藝術的主要手段。

首先,藝術家使用抽象的方式,開始關注現代化以來爆髮式的科學進展。太空探索,物理學發現等傳統藝術中前所未見的主題,進入了視覺藝術家的作品。

在被稱為未來藝術博物館的紐約古根海姆博物館,我們可以看到匈牙利藝術家納吉(Lázló Moholy-Nagy)的作品來表達光的傳播空間的扭曲等概念。這些作品初看令人一頭霧水,但是如果了解到納吉對科學技術的熱愛,並與科學繪圖相對比,意義就立刻鮮明了起來。

深空探測望遠鏡Lázló Moholy-Nagy Composition, 1922-23 Paper collage

實際上,這也正是包豪斯風格的理想之一,即把藝術家從遊離於社會的狀態中拯救出來,讓他們成為工業化、現代化進程中的一個有力組成部分。包豪斯學院在傳統造型藝術課程之外還開設了數學,心理學等課程,對當下以及未來世界的本質性表述,是他們的重要追求。

納吉的藝術作品不但描繪了當時的前沿科學理論,甚至憑藉敏銳的直覺,以一種藝術的方式,預測了幾十年後的科技進展。

氣泡室中的基本粒子軌跡

Lázló Moholy-Nagy Untitled (SpaceModulator), 1946 Oil on Plexiglas

《星際穿越》中的五維空間

Moholy Nagy, CHX, 1939

更為有趣的,則是以畢加索為代表的一系列先鋒藝術家,利用抽象的武器,對人類視覺認知的一系列探索性工作。

作為「十四歲就畫得跟拉斐爾一樣好」的天賦英才,畢加索早年的寫實作品已經達到了「畫得像」的高峰,但是在一生之中,他從未放棄創新。在巴塞羅那的畢加索博物館,我們可以看到,七十高齡的畢加索,仍然勇於摒棄一切束縛,探索抽象與變形的力量,所能達到的極限。

他對委拉斯開茲《宮娥》(Las Meninas)進行了幾十次各種手法的變形,從色彩,形狀,到筆觸,材質。畢加索在進行的,實際上是一種實驗,從視覺認知的角度上來看,他試圖將原作中複雜的信息維度壓縮至最小。

細膩的明暗變化被壓縮成了鮮明的色塊,柔和的曲線則被簡化成乾脆的直線。與原作相比,觀眾不得不花費更多時間去端詳畫面,以重建符合我們認知的形象,而這,正是藝術家所要追求的。

在藝術欣賞的心理學中,有一個重要的概念叫做「觀者的那份子」(the beholder s share), 即任何作品沒有觀者的參與就是不完整的。藝術欣賞是一個主動的過程,觀眾自己要有參與的慾望和學習的能力。如果說委拉斯開茲的《宮娥》所呈現的,是一種「客觀意義上的藝術美」,觀者不用仔細觀察體會作者的意圖,不用調動自己的深層認知,也能模糊地把「像」當做「美」,那麼畢加索的實驗,正是以一種近乎強迫的方式,要求觀眾重新集中注意力觀察思考。

《宮娥》原作與畢加索的實驗

更多《宮娥》的實驗

如果說畢加索的探索還有些許具象藝術的殘影,那麼之後的紐約畫派,或稱抽象表現主義(Abstract Expressionism)的探索則更為極端。他們的手段其實與科學研究相似,即把複雜的傳統繪畫分解為線條,色彩,光線等要素,再以誇張的手法,探討每個要素在視覺藝術中的認知反應。

聽起來是不是有點熟悉?在科幻小說中,作家也常常把現實中某一個略顯荒謬的單一因素抽離出來,逼向極致,接著靜觀其變,推導它最終可能形成一種怎樣的局面。無論是《黑鏡》還是《北京摺疊》,這種還原論式的思想實驗往往能讓讀者將作品與自身體驗更緊密地結合起來,並喚起讀者的思考。抽象表現主義的目的,也正是如此。

彼得·沃茨的科幻長篇《盲視》中,有一個有趣的設定。吸血鬼之所以討厭十字架,是因為他們的視覺皮層無法同時正確處理垂直和水平方位線段的刺激,而自然界中幾乎不存在交叉直角,直到人類發展出了歐式幾何建築學。這個設定的靈感來源,大概是視覺神經科學創立以來最重要的研究成果。

同樣是在1959年,休伯爾威澤爾(Hubel and Wiesel) 將微電極插入麻醉貓的初級視皮層,然後在置於貓前方的幕布上投射出一條光帶,改變光帶的空間方位角度,用微電極記錄神經元的發放。他們發現當光帶處於某個空間方位角度時,發放最為強烈。而且不同的神經元對不同空間方位的偏好不盡相同。這些指向不同方位的線條,是構成形狀和輪廓的基礎。

視覺感知輪廓的原理

這項研究的重要之處,是解釋了我們到底是如何「看見」的。這就是視覺系統的自底向上處理模式(bottom-up processing)。

我們對視覺信息的接收和處理,是一個從「解構」,到「組裝」,到「解讀」的過程。 當眼睛聚焦觀看一個實物或畫時,視網膜上會暫時產生一個解析度並不高的二維圖像。最低級的視覺細胞或從中識別線條、邊緣,或吸收特定的不同波長的光波給出色彩......這些零散的信息在上一級皮層得以整合,產生一個模糊的雛形。再往上傳,大腦視覺中心先清除不相關的細節;尋找效果一致的形狀和色彩;抽象出人物、景緻或實物的特點;再根據已有的知識,記憶和聯想,最後創造出一個豐富詳細完整的「圖像」。

至此,遵循一個與相機成像完全不同的原理,我們才算「看見」了。

回到視覺藝術,如果說「畫得像」的具象作品單純地利用了我們經驗中的先驗模式,是一種「自頂向下(top-down processing)」的匹配,那麼抽象表現主義則是在用「自底向上」的方式,試圖還原我們真正觀看的到底是什麼,同時,也喚起我們以「自頂向下」的方式,調動自己的經驗,聯想,對圖像進行理解。

早在休伯爾和威澤爾實驗的四十年前,蒙德里安(Piet Mondrian)就在畫布上做了類似的實驗。就像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家利用透視革新了人們對世界的認知一樣,在蒙德里安的筆下,脫離了實體的,向各個方向發散的線段,才是這個世界的本質所在——與我們初級視覺皮層上的表現方式一致。

蒙德里安,Broadway boogie woogie (指當時流行的一種快節奏的爵士舞曲

蒙德里安,Composition 8

蒙德里安晚年的工作更近一步,將簡單的線條與色彩結合起來,試圖用兩個最簡單的組份,迫使我們的視線在畫面上來回跳躍,產生一種不依託於任何形象的運動感,而在心理學研究中,視覺信息加工的過程與眼動的關係密不可分。

馬克·羅斯科(Mark Rothko)等人則把探索由線條轉向視覺感知的另一個要素,抽離了一切形象和線條,以純粹的大型色塊,探索顏色對人類情緒的表達作用。對於自己的畫風,他說到,「我對色彩與形式的關係以及其他的關係並沒有興趣……我唯一感興趣的是表達人的基本情緒,悲劇的,狂喜的,毀滅的等等,許多人能在我的畫前悲極而泣的事實表明,我的確傳達出了人類的基本感情,能在我的畫前落淚的人就會有和我在作畫時所具有的同樣的體驗。」

這在近年的神經科學進展里也有據可循,負責顏色識別的顳葉底部皮層(Inferior temporalcortext),與負責記憶的海馬體(Hippocampus),負責情緒的杏仁核(Amygdaloid),都有著直接通路。在杏仁核中,當中性刺激(譬如顏色)與某種愉悅刺激(譬如愛情帶來的多巴胺)同時發生時,對愉悅刺激有選擇性反應的神經細胞會把兩種刺激結合起來,以至於在只有中性刺激(顏色)時,也會產生愉悅反應。

馬克·羅斯科, Black on Grey

現在,我們可能對抽象藝術到底想做什麼,有了更進一步的體會。然而另一個問題隨之而來,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讓我們再次回到兩種文化。科學家試圖建造客觀的模型來認識世界,而現代藝術家表達的,是對世界的主觀印象,但兩者都是抽象和簡化的過程,都是大腦創造性的表現。

同理,觀賞者對藝術的品評,也是一個將我們平時對世界的認知,在藝術作品的指導下,抽象簡化的創造性過程。正如愛因斯坦的弟弟,藝術評論家卡爾·愛因斯坦所說,「(抽象藝術)終結了視覺上的懶惰或者疲憊。觀看,重新成為了一種活躍的過程。」 藝術家對觀者的期望,是在這個日漸紛繁複雜的世界,充分調動自己的主觀認知,來面對,理解,創造一份屬於自己的,獨一無二的體驗。

在並不遙遠的未來,視覺藝術的創造手段可能會進一步多樣化,無論是已經發布的VR 繪畫裝置Tilt Brush, 還是初具原型的4D 列印裝置,都可能給視覺藝術帶來新的形式。

視覺藝術的關注題材也會與最新的科技進展結合得越來越緊密,曾經做過飛行員的特瑞爾(James Turrell)近期在上海布展,他呈現的光線和天空來源於飛行時的體驗,這是任何古典時期的大師都不可能擁有的,當深空探索成為日常,藝術家眼中的世界可能又是另一番模樣。而視覺藝術的終極追求,也將會在認識世界和我們自己的本質的道路上,繼續一步步摸索著向前。

機器人學泰斗Rodney Brooks曾有一句著名的論斷,「抽象是智能的關鍵,也是問題的難點。」他講的是人工智慧對問題進行抽象表述的能力,但我們或可從中窺見人類心智的秘密。我們是否有更高級的形式來理解或者呈現感知到的世界?理解我們自身情緒,理性,自我意識的關鍵線索究竟在哪裡?

答案,或許就在一幅畫中。

主要參考書目:

Reductionism in art and brain science, Eric Kandel

The Paintings of Moholy-Nagy: The Shape of Things to Come,Joyce Tsai et al.

The Age of Insight: The Quest to Understand the Unconscious in Art, Mind, and Brain, from Vienna 1900 to the Present,Eric Kandel

《劉慈欣談科幻》,劉慈欣

-本文首發於《科幻世界》「不存在日報」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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