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中國一次性筷子進出口貿易的一點思考

用與廢的輪迴

中國是筷子的發源地，日本是一次性筷子的發明國。目前我國是一次性筷子生產和消費的世界第一大國。說起一次性筷子，真是個有趣的輪迴。

從20世紀80年代末期開始，一次性筷子開始出現在中國人的生活中，並迅速成為現代、文明生活方式的標誌。甚至衛生主管部門一度要求餐飲企業必須使用一次性筷子才能開業（Zhang，2001）。然而僅僅過去十餘年，全國範圍內又開始呼籲抵制一次性筷子了。特別是2001年北京申奧成功之後，在綠色奧運、科技奧運、人文奧運等理念的影響下，環保成為了大家茶餘飯後談論的主題（Xu，2001）。一次性筷子也理所當然地成了大家談之色變的不綠色、不環保的「伐木機」和「森林破壞者」。

接二連三的一次性筷子抵制運動卓有成效：北京商界聯合一千多家餐館共同抵制一次性筷子（Yang，2001）；綠色和平組織發起的「筷行動」活動在北京吸引了超過300家餐館加入，並有近2萬名北京市民承諾不再使用一次性筷子；廣州商會下屬的1000多家餐飲企業全部承諾不再使用一次性筷子… （Li，2008）

人們對一次性筷子的抵制似乎一度已經接近成功了，無論大小城市，越來越多的餐館改用消毒筷子和餐具。然而，最近幾年外賣行業迅速崛起，使得一次性餐具以更加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再次闖入人們的生活。於是一場持續了近二十年的關於一次性筷子「用或不用」的爭論又重新被人提及。

爭論的核心無非是圍繞一次性筷子是否安全衛生和是否環保，這兩個問題看似簡單且已有定論，但要想真正說清楚卻非常困難。本文旨在通過一些數據和事實引起相關專業人士更多地關注和研究這些問題。

產自哪裡？

三千年來，筷子的製造材質沒有根本性變化，主要由竹木材料製造，現代工業生產的一次性筷子也是如此。在我國，木製一次性筷子的原料主要是楊木、樺木等速生樹種，也有少量松木。竹製一次性筷子的原料主要是毛竹。由於原材料的因素，我國木製一次性筷子的主要產地集中在黑龍江、吉林等東北省份，竹製一次性筷子的主要產地集中在湖南、江西、福建等南方產竹大省。因此，國產木製一次性筷子出口也主要是通過東北各口岸，竹製一次性筷子出口主要通過湖南、江西等省份的口岸。

2016年木製一次性筷子出口數量（按口岸）

數據來源：中國海關

2016年竹製一次性筷子出口數量（按口岸）

數據來源：中國海關

銷往何處？

早在2013年時我國每年一次性筷子的產量就突破了800億雙（Liu，2013），國內每年消耗量約300億雙（waribashi, 2009），多餘的產量主要出口到日本、台灣、韓國、美國等國。日本也是一次性筷子消費大國，每年一次性筷子消費量超過250億雙。但其中只有約3%為國內生產，其餘主要從中國進口。從平成5年（1994年）開始，日本國內的一次性筷子產量就開始急劇減少，到平成15年（2004）以後，日本國內一次性筷子產量佔國內消費量一直未超過3%。

日本一次性筷子國內生產量與進口量逐年對比

資料來源：日本林業調查會

中國每年對日出口一次性筷子超過8萬噸，按每雙筷子平均4克計算（GB，2005），數量超過200億雙，總價值約1.14億美元。其餘出口目的地主要為台灣、韓國、美國和泰國等國，出口總量超過15萬噸，總價值約2.4億美元。

2016年中國一次性筷子出口各國數量（前10）

圖表：Kissen，數據來源：中國海關

木製筷子去哪了？

據中國海關數據顯示，2016年我國出口木製一次性筷子69,910噸，其中94.8%銷往日韓兩國。其餘諸國則主要進口竹製一次性筷子。這是為何呢？一方面是因為中國的木製一次性筷子主要產地集中在黑龍江、吉林等省份，並通過大連、長春、青島等口岸出關，這些地方都臨近日本和韓國，因此有地利之便。

2016年木製一次性筷子出口各國數量（前20）

數據來源：中國海關

2016年竹製一次性筷子出口各國數量（前20）

數據來源：中國海關

相比竹製一次性筷子，木製一次性筷子價格也比較便宜，木製一次性筷子出口均價約為0.845美元每千克，竹製一次性筷子出口均價為2.075美元每千克。還有一個原因是俄羅斯是我國一個重要的原木進口來源，俄羅斯境內有大片的白樺林。另外，中國每年也從俄羅斯進口大量木製一次性筷子。

2016年木製一次性筷子進口數量

數據來源：中國海關

行業態勢

2009年6月3日，商務部和海關總署聯合公布了《2009年加工貿易禁止類商品目錄》，將木製一次性筷子列入禁止類商品，但同時規定「使用進口木材的除外」。另外，從2007年之後，一次性筷子加工貿易所需原木進口需加征13%進口增值稅，產成品出口加征10%出口關稅。種種跡象表明，消耗林業資源生產一次性筷子的企業，特別是國內的林業資源，將會面臨重重的政策阻力。與此同時，我國竹製一次性筷子出口金額從2009年的7967.4萬美元增長到2016年的18084.0萬美元，增長量超過120%，並且竹製一次性筷子的出口數量和金額都遠超木製筷子。由此可見，竹材將會是未來一次性筷子生產的主力材料。

材料引發的環保爭論

由於生產一次性筷子需要消耗大量木材，所以長期以來形成的定論是：生產和使用一次性筷子會破壞森林資源，進而對生態環境造成破壞。但是，近年有有人提出了不同的觀點。「使用一次性筷子不僅不會破壞森林，反而會拉動速生楊等經濟林木的種植規模」（Philoco, 2015）。其主要論據是：生產一次性筷子的原料主要來自人工種植的速生楊樹和樺樹等質地疏鬆的經濟林木和其他邊角廢料，還有大部分使用竹材，因此不會破壞森林。

日本有相關研究提出了一種林木資源有效利用的方案，一定程度上能支持此論據。如下圖所示：

筷子加工行業木材有效利用策略

資料來源：日本創森社

即形狀規整、密度較高的芯材用於生產建築材料，而形狀不規整，質地較疏鬆的邊材用於筷子生產。

這是一種有效利用林木資源的途徑。然而值得進一步商榷的是，建材生產企業和筷子生產企業之間能否建立起有效的原料流轉市場？僅這些邊角預料的數量是否足以支撐巨大的一次性筷子產量？另外，以竹材替代木材勢必需要大量看法竹子，會不會帶來新的問題？大量種植速生林所需的土地供應從哪來，會帶來什麼樣的生態影響？這些問題尚缺乏相關研究和調查，答案也無從得知，希望有關部門和人士能給予重視。

為什麼要淘汰一次性筷子

從生態環境角度

隨著現代商品經濟的發展，人們追求方便、快捷、時尚的生活方式促使各種一次性產品層出不窮，例如外賣的一次性筷子、餐盒等，人們也越來越依賴這種一次性產品帶來的便捷，逐漸形成了對各種資源抱持一種「拿來主義」的任性態度。而我們這個星球上的資源究竟能否長久地支持這樣的生活方式，實在是巨大的懸念。一次性筷子，只是這一系列問題的縮影。既然十幾年來抵制一次性筷子已經卓有成效，實在不應該放棄現有的成果而倒退。

從產業升級角度

因為一次性筷子製造行業技術含量低、資源消耗大、附加值低，所以儘管每年我國一次性筷子出口數量巨大，但總額也僅有2億多美元（2016年數額），占我國當年所有貨物出口總額的百分比僅0.01%，實在是一個很小的生意。從前文述及的行業態勢來看，一次性筷子行業無論原木進口還是產品出口，都需要加征關稅。因此在國家倡導產業升級的新經濟態勢下，一次性筷子行業也一定是待淘汰的對象。

從安全衛生角度

除了一次性筷子造成的環境生態問題，其安全和衛生問題也是大家非常關注的。早在2005年，國家就頒行了針對一次性筷子的安全衛生標準《GB19790.1-2005：一次性筷子》，分為木筷和竹筷兩部分，分別對兩種筷子的尺寸規格、外觀、致病菌指標、有害物質殘留、運輸貯藏條件等進行了規定。相比消毒筷子，一次性筷子生產流程中的熏蒸、漂白等環節容易造成有害物質殘留，運輸、貯藏不當也更容易滋生細菌，產生霉變等。因此一次性筷子更容易產生安全隱患。其實，無論是一次性筷子還是消毒筷子，只有嚴格按照標準和規範生產和使用，才會避免一系列的安全衛生隱患。

筷子雖小，但生命健康和生態安全事大，值得所有人關注。

Reference：

許立群. (2001). 綠色奧運, 綠色生活—北京申奧環保篇. 人民日報.

張天蔚. (2001). 從筷子的輪迴看我們的進步. 北京青年報.

楊濤. (2001). 京城餐館拒絕一次性筷子. 北京青年報.

李杉. (2008). 廣州所有中高檔餐廳停用一次性筷子. 信息時報.

劉柳. (2013). 中國一次性筷子年產量800億雙，三年增長50%.

東京箸業組合. (2009). 割箸と環境問題.

日本林業調查會. (2016). 割箸の現狀.

創森社. (2016). 割り箸が地域と地球を救ラ.

中國國家統計局. 中國統計年鑒2016.

中國海關信息網. (2017). 一次性筷子進出口量值.

中國海關信息網. (2009). 黑龍江省筷子行業迎來發展機遇，規範引導形成常態當務之急.

Philoco. (2015). 給一次性筷子正名. 人民文摘

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標準. GB 19790.1-2005：一次性筷子.

中華人民共和國海關總署. (2010). 2011年關稅實施方案.

M.Tian, Z. Yin. (2006). Study on the Export of Disposable Wooden Chopsticks from China to Japan in Great Quantities. Journal of Beijing Forestry University (Social Science).

G. Zhao. (2006). The Current Situation and Recycling Utilization on One-off Chopsticks. Research on Recycling and Utilization of Deserted Wood in Ch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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