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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永勝 苦菜地記憶

晚飯後,他和同事老馮照例去金竹坑的鄉間小路散步。

溪邊潮濕的地畔上長著一簇茂盛的苦菜,深紅的莖稈上分櫱出一片片嫩綠的葉子,在微風中柔弱地搖曳。

「我們采點苦菜回去吧,現在可是難得吃上一回了。」臨近退休的老馮說。

他無動於衷,沒有聽見嗎?老馮瞧了他一眼。

他聽見了,但沒有作答,似乎想起了什麼。已過不惑之年的他沒吃過苦菜嗎?

吃過。一碗鮮綠的苦菜,一碗誘人而苦澀的紅燒肉又開始在他的記憶里變得濡濕而深刻起來。

九歲那年臘月一個凌晨,一家人收拾著一些簡單的家當,在一陣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中,告別了居家住在廚房黑漆漆閣樓上的擁擠日子,叩開了新屋的大門,一家人好歹有了一個棲居的場所了。

住進了新屋,年關也就跟著來了。匠人師傅們不斷登門討要拖欠的工錢,父母親整天愁眉緊鎖,隔著壁板他總能聽見父親唏噓的嘆息聲。賬沒有付清的師傅,父親客客氣氣地把他們送到門口,承諾來年一定付清,絕不拖欠「尾巴」。

人窮志短啊。那一年全家過了一個簡單、寒磣的大年。

依稀記得第二年草長鶯飛的一天,父親不知從哪裡弄回來一刀豬肉,約有三斤,交給母親,說晚上燒給孩子們吃。這對於好久沒有聞到肉腥味的他,高興得歡呼雀躍,一下子覺得素來嚴厲、不言苟笑的父親也和藹、可親了許多。

那個傍晚,他一直坐在灶台下的木墩上不停地往爐灶里添加柴火,腳步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廚房。

瘦弱的母親在灶台上忙碌地張羅一家人的晚餐。母親是愛父親的,儘管幾個孩子早就盼望吃肉了,但她還是把那幾斤肉挨到最後才燒,生怕肉出鍋早了,辛勤勞作的父親還沒回來,肉卻已經冷了。

父親沒有回來,一家人是不能開飯的,父親在這個家中享有至上的權威,分分秒秒的等待,他都覺得是那麼的悠遠、漫長。

夜幕降臨,父親荷鋤歸來。飯菜端上桌,全家人圍著飯桌坐下來,終於可以開飯了。

兄妹幾個爭先恐後地夾起一塊紅燒肉塞進嘴裡,牙齒一咬,啊,好苦,幾個孩子不約而同地大喊一聲。

好端端的一碗肉怎會苦呢?母親不相信,夾起一塊放進嘴裡一嘗,果真是苦的。

母親驚訝獃滯。她像是想起了什麼。哦,白天她在菜園的地頭掐了一把苦菜,晚上就炒了一碗,但疏忽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炒過苦菜的鐵鍋,沒有刷洗,就接著燒肉了,沒想到鐵鍋上殘留的苦味會滲透到肉裡面。

一把苦菜壞了一碗肉啊,哎,我自作自受,掐什麼苦菜。母親自言自語,腸子都悔青了。

「好不容易吃上一回肉,你連肉都燒不好,真是個蠢女人……」父親發怒了,臉色僵硬,對著母親劈頭蓋臉地大罵。

一年多來一個男人所承載的辛酸、委屈,甚至長久積澱於骨子裡的一些自卑,無奈,讓忍辱負重的父親一下子像火山一樣爆發了。

「啪」的一聲,只見父親抄起桌上的飯碗,狠狠地摔在硬實的地上,瓷碗碎裂,瓷片四飛,飯米粒也濺了一地。父親拂袖離席而去。

他嚇壞了,長這麼大沒見過父親如此動怒過,端著飯碗傻愣愣地坐在那兒顫抖。

父親到哪裡去了?貧窮老實的父親在村裡沒什麼朋友,他知道父親一定踱步去了村裡那個光棍家裡抽煙了,父親就是這樣,遇到苦悶的事情,都會躲到那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家裡抽悶煙發泄,恐怕半夜才會回來。

懂事的大哥默默地撿起飯米粒中的碎瓷片,拿起掃帚輕輕地掃起飛濺一地的飯米粒,倒在餵豬的泔水桶里。

母親坐在那兒輕聲地啜泣,眼淚順著她的臉龐滑落到碗里,融入飯米粒中。母親默默地夾起一塊塊肉,和著眼淚鹹味的飯粒嚼在嘴裡,痛苦地吞咽。

那頓飯他不知道吃了多長時間,母親和他兄妹四個人硬是把一碗苦菜,一碗肉,一點點,一點點地全都硬吞咽到腹中去了。

如今在這鄉野沃土遇見苦菜,老馮說要采點回去,他的心就覺得有些隱隱作痛,情不自禁想起了鄉下的老屋,想起了住在老屋裡孤單寂寞的父親母親,他們都已漸漸老去,甚至有些老態龍鍾,是否還記得艱難歲月里那碗苦菜味浸潤的紅燒肉呢?

記憶如塵封的老酒。隔著三十多年的人生距離,他仍能真切地感受到母親當年那份辛酸無助的苦楚,那可是母親一輩子抹不去的痛啊。

作者簡介:陳永勝,黃山市作家協會會員,小學高級教師,業餘愛好閱讀與寫作,喜歡以細膩的文字記錄生活中的點點滴滴。近年來在《黃山晨刊》《時尚祁門》《今日祁門》《豐鎬文苑》等報刊媒體發表文章五十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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