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鎖紅樓：晴雯說後悔，悔的是什麼？

身為集賈府萬千寵愛於一身的怡紅公子賈寶玉，身邊不乏如雲美女，其中最讓人嫉妒羨慕恨的美女，當屬出身卑微、外頭買來的奴僕的奴僕晴雯是也。

雖然對於賈寶玉同志來講，晴雯是非常重要的一個人，但書中始終沒有明確描述晴雯的容貌，直到第74回，抄檢大觀園之前，從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口中，知道了晴雯的模樣：「……一個寶玉屋裡的晴雯，那丫頭仗著他生的模樣兒比別人標緻些.又生了一張巧嘴，天天打扮的象個西施的樣子……」

隨後王夫人向鳳姐道：「上次我們跟了老太太進園逛去，有一個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象你林妹妹的……」鳳姐道：「若論這些丫頭們，共總比起來，都沒晴雯生得好……」及至正在病中的晴雯來見王夫人，也是「一身花紅柳綠的妝扮」、「釵斜鬢松，衫垂帶褪，有春睡捧心之遺風」的模樣。

林妹妹是公認的神仙一樣的美女，比西施更勝三分。說晴雯有些像林妹妹，可見晴雯也是一等一的美女。就是這樣一位美女，被王善保家的等人嫉恨，又被王夫人誤認為是紅顏禍水，趁著抄檢大觀園之際，將其攆了出去。

本來病不致死，卻無緣無故被攆，以晴雯的爆炭性格，必死無疑。臨死前，多情公子偷偷的去看望陪伴自己多年的美女，兩個人都沉浸在悲傷之中，卻無可奈何，最後，知道自己活不了幾日的晴雯，不僅將自己的紅綾襖和指甲留給寶玉，還嗚咽道：「只是有一件，我死也不甘心：我雖生得比別人略好些，並沒有私情勾引你，怎麼一口咬定了我是個狐狸精！我太不服。今日既已擔了虛名，而且臨死，不是我說一句後悔的話，早知如此，我當日也另有個道理。」

縱觀晴雯短暫的一生，無論是任性妄為，連王夫人都敢得罪，還是痛打墜兒、謾罵同事等等，都無一絲悔意，如何在臨死前，卻和寶玉說出後悔的話？她的早知如此，我當日也另有個道理，到底意指什麼？

從字面上來解讀，晴雯悔的是，沒有真的去做一個勾引主子的狐狸精，如果早知如此，當日也就真的勾搭寶玉，做實了這個名分，也免得白擔了這個罪名。

然而，晴雯果然沒勾搭寶玉嗎？筆者不這樣認為，晴雯和襲人是一樣的，都以為自己是官方內定的姨娘，只不過，二人的作為不同罷了。晴雯的性格，讓她以為賈母將自己給了寶玉，從此就是寶玉的人了，「大家橫豎是在一處」。

另外，晴雯的身份是賈府奴僕賴大家買進來的丫鬟，後來被賈母相中就送給賈母了。屬於家裡的丫鬟，未來只有一條路：一輩子是賈府的人，況且又是賈母中意送給寶玉的，所以，晴雯的後半生，就是和寶玉拴在一塊兒了。

而襲人是外頭買來的，將來大了，還可以放回家去，但襲人已經不想離開賈府了，畢竟，在外面雖說自由些，未必比在賈府享福。在賈府做大丫鬟，堪比普通人家的小姐，甚至比小姐的命還好。

因此，晴雯不屑於耍心機去抓住寶玉的心在自己身上。襲人卻必須步步為營，得到賈府權力中心的認可，穩固自己在寶玉心裡的地位。唯有如此，襲人才有更大的勝算留在寶玉身邊，哪怕只做通房丫鬟，都是好的。

所以，晴雯的悔，當是自己的任性而為，是自己的自以為是，更是自己的真心不曾被人識。《紅樓夢》里，「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說的是賈府執行總經理王熙鳳的下場，大家也都認可王熙鳳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筆者以為，這句話用在晴雯身上，也不為過。

她就是太自以為是，認定了賈母把她給寶玉，從此就一帆風順了，只等著年齡一到，便成了寶玉的姨娘之一。而這個自以為是，恰恰是自作聰明的表現。當然，也可以說是真的很聰明，能夠看得清楚賈母的意圖，並且明白自己命運的走向。

但是，即使官方已經內定你是個獲獎者，也還得有真本事，還是要有所作為的，並且能夠令人敬服才是。如果人人不服你，都在想辦法搞垮你，為了大局，官方也不得不犧牲掉你這個內定。

試想一下，賈母身邊有個什麼事情都知道的鴛鴦，關於晴雯和襲人，以及王夫人的行止，賈母當真都不知情嗎？但她絕對不可能因為一個晴雯，和兒媳婦王夫人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敵人。

所以，晴雯之死，賈母也只能說一句：「晴雯那丫頭我看她甚好，怎麼就這樣起來。我的意思這些丫頭的模樣言談針線多不及她，將來只她還可以給寶玉使喚得，誰知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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