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想呼吸沒有你的空氣
1
銀河紀年400年，第二次銀河系大戰後，銀河系治安管理局為保護為數不多未受摧毀的星球棲息地，制定了三條法則。
1.不能向未參與的低等文明星球透露其他星球生命的存在。
2.不同星球的移民者不得擅自透露自己的身份。
3.違反前兩條法則者將被立即遣返回母星。
2
銀河紀年399年，銀河大學地球研究專業的我，正進行著畢業考核：獲得地球的居住證。
劉露跟我搭話的時候，我正在座位上盤算著。
已經是第十次到地球了，可以向銀河系居住管理局申請地球居住證了，可以畢業啦。
想到這個我傻笑起來，恰好同桌拍了拍我的肩膀。
她說：你好，我叫劉露。
我沒來得及收回傻笑，說：好啊，我叫博洋。
這個傻笑大概就是劉露對我的第一印象。
3
劉露捅了捅我的胳膊，問我：純種黃色圓粒和綠色皺粒雜交生出黃色皺粒的概率是多少來著？
我閉著眼回憶了一下第一次來地球時被教父逼著在黑夜裡數豌豆的情形，用口型告訴劉露：十六分之三。
過了一會，劉露又問我：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簽證機構跟我說過，不可以向地球人泄露外星人的存在。
所以我回答：地球以內的都知道，地球以外的都不知道。
劉露想了想，說：我前幾天看了一個理論，覺得特別嚇人。
我說：奏。
劉露說：從大爆炸開始，整個宇宙本來只有一個電子，它沿著時間軸前進，到了宇宙的末日，再掉頭變成正電子回到宇宙之初。
我說：挺新奇的。但是哪裡嚇人了？
劉露說：很嚇人啊，那世界萬物其實都是那一個電子正行逆行了無數次的分身。我們的生物書本，理綜試卷，對還有你，都是那一個電子。
無語凝噎，我喝了口水，不知道從哪反駁這看起來完美無缺的邏輯。
劉露說：再仔細一想，我身邊的每一個人，其實都是一個人，我將來的兒子是我爸，女兒是我媽，男朋友是你。多嚇人啊。
我趕緊用手捂住嘴防止水噴出來。
我和劉露早戀了。
4
接到老師關於延遲考核時間的電話時，我正在酒店房間等著劉露洗完澡出來。
老師說：本來呢，這次戰爭也沒危害到咱們星球，我是不打算延遲你考核的時間的，但是呢，銀河大學要求的，我也沒辦法，你先回來吧。
我說：不行老師！咱們說好了是多久就是多久！怎麼能學地球人三年又三年呢！少年強則星球強，少年不誠實則星球不誠實！長此以往，球將不球！這樣下去我們星球怎麼立於銀河之林！老師，我一定要拿到居住證才回去，您就放心吧！
劉露從浴室出來看到我正拿著電話，臉上滿是狐疑。
我趕緊把電話掛了，說：通，通訊商問我辦不辦套餐呢。
劉露說：你那個澳門賭場都不發簡訊的號碼，通訊商還記得啊。
我說：這澳門賭場不發簡訊給我啊，是因為他們精準投放，知道我是活潑可愛冰雪聰明的五好青年，發廣告給我也沒用，所以就不發啦。
劉露突然話鋒一轉，問我：我們在一起這麼久，為什麼你從來沒給我提過你爸爸媽媽哥哥姐姐或者隔壁班暗戀你的小二姐？
就在我撓頭，不知道該怎麼圓的時候，劉露提出了一個要求：博洋，我們分開吧。
管理局駁回了我關於居住證的申請，理由是：與地球人交往不足100天，欺詐嫌疑。
為了居住證，我只好撥打分手後的第236通電話給劉露。
劉露接了電話：我說了別再打我電話了。
我說：你起碼給我一個理由吧。
劉露說：理由跟我以前說的235次一樣，就是不合適。
然後掛了電話。
聽到電話里的嘟嘟聲，我感覺自己身體里的血液正一點一點涼下來。
居住證拿不到了。
王小軒勸我換個目標。
他只比我早來三天地球，可是已經獲得居住證兩年了。
在一棵樹上弔死沒有意義，真的。他邊說邊幫我寫高中最後的寒假作業。
不行。我一口回絕了他的提議，從床上坐起。
我說：我都在她身上花了三年了。
王小軒抬頭無奈地看了我一眼，說：請你說清楚，是挽回了三年，在一起的時間只有60天。
我說：反正我不換，就這個。
王小軒：莫非你……
我說：我沒有，我不是。
王小軒說：那她要是一直不喜歡你，你在她身上得耗多久？
我說：她要是不喜歡這個我，那就換個我。
作為外星人，我還是有點特別的地方。
比如隨意改變自己的外形。
5
我在大學看到劉露時，她正坐在座位上發獃。
我走過去敲敲桌子，說：你好，我叫林光。
她抬頭看看我，帶著疑惑。半天沒答我的話。
當我以為劉露看出來我是誰了，劉露說話了：我叫劉露。
然後就是耳熟能詳的發展了。
計劃按部就班地進行著，除了劉露總用對待博洋的方式對待林光。
她越這樣對待林光，就越能說明，她和博洋在一起的時間裡，她沒多喜歡博洋。
這讓我有點難過，雖然我只是為了居住證。
我覺得時機到了，我開口了。
劉露沒有像我計劃中那樣答覆我，她沉默了很久。
然後劉露用一種無法言喻的眼神看著我。
這個眼神我太熟悉了，我還是博洋的時候，在裡面呆了三年呢。
我猜到了她的回答。
她說：不合適吧。
王小軒聽到這個消息樂不可支。
王小軒丟給我一罐可樂，說：這次只有兩年，比上次時間還短，該換人了吧。
我說：你的提議可行，但是我認為我還應該進行最後一次嘗試。
還沒等我想好用什麼樣的方式讓下一個我遇到劉露。
我得到了劉露病危住院的消息。
既然她是病人，我就順理成章地是醫生。
雖然王小軒說我瘋了，劉露都活不到一百天了還在她身上浪費時間。
但是我不聽。
我成為了劉露病房的負責醫生。
不得不說銀河管理局協會的效率驚人，但他們也確實腐敗到讓我把在母星的積蓄都花完了。
李醫生你別削了，我真的吃不完。
看到我又拿起一個蘋果打算削，劉露表現出了驚慌。
我停下水果刀，站起來去給魚缸換水。
劉露問我：李醫生，別的醫生都是兩天一巡房，你為什麼成天待在我病房。
我說：因為你的病房收費高呀。
劉露說：我本來是兩人間的，都是你非要把我調到一人間來。
我說：我那是為你好，你怎麼就是不明白我的苦心呢？我們為人醫者，哪個不希望自己的病人開開心心健健康康地康復。你要是也像隔壁的小黃一樣，我至於這麼擔心嗎……
劉露翻了個白眼。
6
我站在病床前看著劉露。
劉露說：李醫生，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我說：奏……你說吧。
劉露說：這個世界上是不是最開始只有一個電子？
我沒有回答。
劉露繼續說：我以前以為，我覺得他們像，只是巧合。不是有那句話嗎，後來我喜歡的每個人都像他。可是後來我又覺得，不是巧合，因為他們實在是太像了。
我說：所以你對他們用同樣的表情，說同樣的話，做同樣的事。
這次劉露沒有回答。
過了很久她才說：母星告訴我的這個理論，我差點以為是真的呢。
我腦袋轟隆一聲，什麼都想通了。
7
就像劉露後來說的那樣，也像銀河三法則說的那樣，地球上的她一個月後消失了。
地球人能理解的那種消失，變成一盒灰的那種消失。
王小軒問我打算怎麼辦。
我想了想，說：沒她呼吸的空氣不太好聞，我得換個星球居住了。
王小軒說：畢業證不要了？
我說：畢業證再重要能比你缺了個器官重要？
最後這裡缺個器官我解釋一下，前段時間我有個朋友失戀了，跟我說失戀的體驗。
你知道嗎，一開始我以為是道傷口，時間長了自己癒合了就行了。
可是後來我發現，那不是傷口，是道又長又深又丑的疤，時間再長，痕迹還是會在那裡，還可能會被別人看到。
現在我又覺得，不是傷口也不是疤，是整整少了個器官，無論是再裝上一個人造的還是用別人移植的，當我審視自己內里的時候，都還是會感到嚴重的缺失感，因為那不是我自己的。
真虐。
希望你們一輩子都不要有這種體驗。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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