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形式的演繹《趙氏孤兒》，內涵各有千秋

紀君祥版《趙氏孤兒》是傳頌已久的名篇之作。春秋時期的奸臣屠岸賈狼子野心，指鹿為馬，陷害名將趙盾一門，假傳王令，戕害趙家上下300多口。庄姬、韓厥為保趙家唯一的血脈而死，公孫杵臼亦撞階而死，程嬰則犧牲自己的兒子，忍辱負重，成了屠岸賈的門客，20年後，趙氏孤兒報仇雪恨，一切塵埃落定。

戲劇的結尾是正義的一方獲得了勝利，可這卻是以許多無辜正義之士的死亡為代價的，這就是典型的中國式悲劇，不是徹底性毀滅，而是通過大部分的覆沒與失去，來襯托出最後勝利時的悲涼壯烈。這樣的悲劇，不是哈姆雷特式的，而是一種哽咽壓抑在心中的憤懣之情，給予接受者心靈上的反思。

戲劇通過復古淺顯而極富意蘊的唱詞，使栩栩如生的人物悄然溜進接受者的心中，成功地實現了李漁「填詞之設，專為登場」之說。整部戲劇，通讀下來，真可謂達到了中國最美的悲劇層次了。娓娓道來的敘事，緊湊而又清晰的結構，極富個性化色彩的台詞，使這首蕩氣迴腸的壯歌極具藝術感染力。

電影版《趙氏孤兒》則更加突出了在這場權貴鬥爭中所牽涉的小平民的不自主。程嬰的兒子莫名其妙地被當成趙氏孤兒摔死，程嬰無意捲入這場鬥爭。但在這種命運的不自主中，卻呈現出了最真實的程嬰，不是聖人般「輕生死，然重諾」的程嬰，而是一個有血有肉、堅忍不拔的程嬰，有著小人物的缺陷，更多的卻是大義大非面前的堅守，這樣「不完美」的程嬰，才更加地令人敬佩，使人信服。

電影，是以視覺效果為取勝關鍵的文學形式，它以營造出來的背景效果為依託，從而給人一種代入感，使人臨其境，感其傷。影片的開頭，便蒙上了灰色的陰暗基調，以程嬰拿鎚子封死自家側屋為伏筆，「噹噹」的聲音響起，瞬間就產生一種牽引力與悲涼感。緊湊的故事情節，特定景物的襯托，色與光的渲染，人物命運的鋪墊，使畫面不僅在觀眾眼裡演繹，更感染著人們的心靈。

電視劇版的《趙氏孤兒》中，牽扯了許多偶然引起的必然。趙朔偶然的救命之恩，使程嬰冒死救趙孤，甚至不怕為天下人所誤解鄙夷；屠岸賈的兒子無姜偶然拜程嬰為師，在程嬰教化下，大義滅親，化解了這場血案。這一步步的偶然之中，看似巧合，實則在不知不覺中，早已形成了必然。

電視劇版最令人震撼的莫過於程嬰的堅忍穩重。他在城牆上親手摔死兒子的那一瞬間，撕碎的不僅是程嬰的心，觀眾亦感受到了強烈的噬心之痛。改版充分利用了時長優勢，穿插進更多人物背後的內心糾結，揉入了更多的人情味，情節細碎而不拖沓，將故事演繹得親民親人，細雨無聲地浸潤著接受者的心。

《趙氏孤兒》的不同文學形式的演繹中，戲劇是一場炫目的煙火，即使剎那，卻刻骨銘心；電影是一次漸臻其境的旅行，身心投入，感人肺腑；電視劇是一程平淡溫和的漫步，默默無奇，卻長長久久。三種文學形式都表現出了各自的特有魅力，演繹了人生的悲歡離合，這是它們的成功之處。但也存在著局限性。戲劇重寫意抒情，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觀眾的自我性，被帶入了劇作家的思想空間；電影的蒙太奇手法，自由靈活地變幻時空，但情節的跳躍性有點大；電視劇情節一步步細緻蛻化，卻免不了冗雜與無趣。

我們無法評論哪種文學形式更好，因為本身就沒有什麼所謂的可比性，它們是脾性不同的花種，共同促進了文學這座大花園的茂盛與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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