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別那麼直白
這是《私旅的行囊》的第20篇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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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印良品海報 地平線系列（烏尤尼鹽湖）
「當人立於地平線之上，會顯得非常渺小。這幅畫面雖然單純，卻能深深的表現出人與地球之間的關係。」——原研哉
東方人對情感的表達與西方人相反，一個含蓄，一個直接。而到了做商業營銷這一塊又恰好相反了。比如，中國的視頻廣告總是那麼簡單粗暴，國外的一些廣告常常充滿各種梗。即便是同在亞洲的日本，他們的一些廣告創意也是那麼韻味十足。這或許可以從審美意識來觀察。
隱秘是花
日本美學之旅系列四
文|慕容白 圖|網路
「藝術需要的是自己在欣賞時的感知。與其過於偏重用腦子進行理解，倒不如嘗試用原始野性的感官，以生物特有的全身感知能力去加以體會。」
對黑川雅之的美學理論中文翻譯稍顯晦澀，簡單理解，就是你對藝術作品的直覺判斷。就像遇見一個人，憑第一感覺，可以得知你們是不是一路人。
「這種看似作者並未表現某種主張，是用謙退一步的形式，讓對方走進自己的世界，使對方在沒有感受被引導的狀態下，把對作品的直觀理解和真切感受印入心底。」
這種以融合達成影響而非以自我主張強加於人的方式即被稱之為「秘」。比如，作者常常期待觀眾或讀者自己去發揮想像力，並形成獨到見解。在這樣一個過程中，「共鳴」是以日本審美意識的「間」和「秘」的表現方式，被提升到了另一個欣賞的高度。對日本人而言，被隱秘起來的、看不見過渡的留白，比詳細描繪的、看得見到內容的局部更精彩。
八個日本審美意識之「秘」篇。
隱秘是花
日本人認為的美，不是一覽無遺的，而是隱秘的，即「通過部分的隱秘來驅動對方的想像力。」
這種美，以攝影為例，它不是那些漂亮的風景照，也不是妖嬈動人的美女大片，不是無可挑剔的光影和構圖，不是所見即所得的直觀表達，攝影的內涵需要觀者透過作品去思索，是在視覺的引導下逐漸達到彼岸的過程。
如日本攝影師杉本博司的《海景》《劇場》系列，不論是拍海還是空無一人的老劇院，他都是採用長時間曝光的方式，從風浪涌動到平息，從電影開場到劇終。我們從這些作品中讀出關於時間的理解：千百萬年前的史前人類跟我們看到的一樣，時間的流逝並沒有能夠改變海景；曲終人散，不變的還是空白的幕布。
海景 (杉本博司)
杉本博司的《直到長出青苔》一書，在《虛之相》一文中，把人類的眼睛比作相機。在文章結束之際寫道：「從落地後第一次睜開雙眼的那刻起，到臨終躺在床頭闔眼的那刻為止，人類眼睛的曝光時間，就只有這麼一次。人類一生，就是依賴映在視網膜上的倒立虛像，不斷測量著自己和世界之間的距離吧。」
用文學來說，一部小說每個人都可以讀出不同的感受，需要讀者與作者參與到小說的共同創作中。作者提供一個故事，設定一個環境，慢慢地不易察覺地把讀者放進去。小說，就是一種作者通過作品與讀者溝通和建立聯繫的過程。
日本人與西方人理解的「溝通」是截然相反的兩極。西方人在表達自身思想、印象和主張方面往往直截了當。日本人不會通過自己的觀點和雄辯去說服對方，而是考慮、引導對方如何進入狀態，逐步與自己進行融合，最終使對方的意見趨於同化。這也許就是常說的「帶入感」吧，通過閱讀的不斷深入，讀者與主角融為一體。
日本人認為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不應該是對立的，在對方的心目中有著與自己相通的部分存在。在溝通的含義中，更多的是對讀者參與的期待，期待讀者能夠帶有自身特色的解讀和共創參與的想像。作者像是在有意地引導讀者：請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理解我的作品吧！
遠者如夏目漱石，近者如村上春樹，讀他們的作品，如《心》《舞！舞！舞！》等作品，以第一人稱敘事的過程中，你會慢慢融入，進而感同身受。
生活中，對「秘」的理解，黑川雅之作了一個有趣的比喻。這種美的感覺，如同一個女子穿上和服行走，裸露的雙腳會在裙擺之間時隱時現，她每走一步的光景，都會讓人感到心動不已。
其實，對和服的設計，也有一個體現日本隱秘之美的細節。那就是和服的後襟，比常規的衣領偏低、寬鬆，是為了露出少女的頸背。這種通過服飾的設計來含蓄展示美的方式，如同中國的旗袍。
遮擋和隱藏，也常出現在戲劇表演中。比如能樂藝術家、理論家世阿彌在論述能樂之美時說：「隱秘是花。」「花」是一種比喻，用它來說明能樂的表演效果和藝術魅力。
能樂的標誌之一就是使用面具，它讓演員的個人表情隱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神秘、肅穆的氣氛。除了面具表情，動作幅度也不能凸顯，而是經常處於緩慢靜止的狀態，基本沒有劇烈的動作。
世阿彌認為，能樂表演的秘訣是「動十分心，動七分身」，用心去控制內在情緒，動作要優雅含蓄。觀眾欣賞能樂的要點也不是看演員的寫實表演，而是通過這種無背景、無道具、無表情的演出，通過緩慢得幾乎靜止的動作、隱約唱詞去間接地感受無限大的空間和感動至深的喜怒哀樂。
若看過電影《夜宴》或許還記得，開頭有一段戴著白色面具跳舞的鏡頭：這些舞者，像木偶一樣，動作僵滯，面無表情。有人說這段舞蹈源於中國古老的儺戲，中間也融合了很多日本古代舞的元素。
舞者戴著面具，表面上呆若木雞，面如死灰，內心卻充滿訴說的渴望。和著嗚咽的歌聲恰如其分地體現了那種孤獨、寂寞的情緒。像其他日本文化一樣，能樂也是源於中國，但是中國已經找不到這樣的原始舞蹈了。
「晚霞的美，是那種由連續陰影所形成的難以辯清細節的朦朧之美。」
陰翳之美
這種美，或許與攝影有著密切的關係。在幽暗的空間里，金色的屏風會捕捉到遠處的光線，反射出靜謐的蒼茫金翳。「那種幽暗中的光感真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動人之美。」
產生陰翳之美的主要條件就是要有逆光。通過逆光勾勒出來的輪廓會看起來很美，一種朦朧和曖昧的美。
能夠帶來逆光效果的是日本房屋的特質。日本房屋都有寬大的屋檐，室內也因此光線相對暗淡，外牆一般由一層透光的隔扇組成。透光隔扇是用棉紙和木材做成的移動門窗，成為可以發光的幕牆。
如果人或物背對著透光的隔扇時，就呈現出逆光的狀態，人或物也就帶有了剪影般的美麗輪廓，此時被隱去的是熟悉的常態，看到的是朦朧而曖昧的倩影。日本房屋的逆光和陰翳文化的背景，造就了「秘」的美感存在。
我很喜歡的一本谷崎潤一郎的《陰翳禮讚》（李尚霖譯 台灣臉譜文化出版）中提到了關於日式建築的陰翳神秘之美，他這樣談到：
如果把日本和室比喻為一幅墨畫，則紙門為墨色最淡的部分，壁龕為最濃的部分。我每見雅緻的日本和室壁龕時，日本人對陰翳奧妙的理解，因材施用光、影的巧妙，往往令我嘆服再三。
為什麼呢？須知和室並未為了凸顯陰翳而有特殊的擺設。要言之，只是運用簡潔的木材和簡潔的牆壁，打造出一個凹陷的空間，讓透進室內的光線在牆凹的各處醞釀出朦朧的光影。
不僅如此，當我們注視充溢於壁龕木樑後方、花瓶周圍、棚式書架下方等處的幽暗，雖然明明知道哪裡除了陰影之外別無他物，卻彷彿只有那裡的空氣沉靜異常，讓人深深感到那一片黑是被永劫不變的閑寂所主宰著的。這時不禁想起西方人所謂的「東方的神秘」，大概就是指這種幽暗令人不知所措的沉靜。
光之教堂 (安藤忠雄)
如果你喜歡日本建築，可以去看看安藤忠雄的一些設計作品。他將現代建築與光影巧妙地結合起來，其中自然也少不了日本陰翳文化的元素。
總之，「秘」就像一個觸發你的想像力的工具，一旦進入這樣的空間里，你就會不自覺地受到它的影響。這種美就在默不作聲中讓你心悅誠服。
2017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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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列之一：細微之處有神靈
系列之二：尊重與留白的藝術
系列之三：氣與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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