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口常笑的彌勒背後那不為人知的血腥故事
北京古剎潭拓寺的天王殿有這樣一副楹聯,聞名遐邇:「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開口常笑,笑世上可笑之人。」千百年來,彌勒佛總以笑口常開、喜氣洋洋、大耳圓臉、大肚滾圓的形象示人,他袒胸露腹、手掐串珠、箕踞而坐,成為「慈悲」、「寬容」、「喜慶」、「達觀」的代名詞。
然而人們在對彌勒佛像頂禮膜拜之時,也許並沒想到,眼前這笑容可掬的彌勒佛形象其實是「贗品」,實際上,那是五代高僧布袋和尚的形象。布袋和尚坐化後,受到了民間的尊崇,再加上歷朝統治者的有意誤導和宣揚,最終使得彌勒佛以布袋和尚的形象被大家普遍接受,而真正的彌勒佛形象則被淹沒在歷史的煙雲之中,同時被淹沒的還有彌勒佛崇拜流行數千年間所伴隨的夢想、陰謀與血腥。讀懂了這些,我們或許更能明白那張可掬笑容背後所掩藏的悲憫與痴迷。
在魏晉南北朝時期,北朝曾經發生過數次僧侶們直接領導或參與的暴動,其中有兩次特別引人矚目。第一次是在北魏正光五年(524 年),山西五城郡發生的由北方少數民族(史書稱之為「山胡」)馮宜都和賀悅回成等人領導的暴動,他們「以妖妄惑眾,假稱帝號,服素衣,持白傘白蟠,率諸逆眾,於雲台郊抗拒王師」。後來被裴良率軍鎮壓下去。在這次暴動中,暴動者們身穿白色衣服,使用白色的傘蓋及旗幟,因為普遍使用白色。
另一次影響更大、更深遠的僧侶暴動發生於北魏宣武帝延昌四年(公元515 年)的冀州,領袖人物是一位名字叫作「法慶」的僧侶。據史書記載,沙門法慶擅長妖術,「既為妖幻」,也就是能顯示自己的「神跡」,由此得到了渤海人李歸伯的信任,李歸伯合家相從,又召集率領鄉人,推法慶為主。李歸伯並非泛泛之輩,他不僅擁有龐大的宗族和部曲,而且出身不低,他的堂兄李叔寶擔任太常丞,堂弟李叔虎擔任行華州事,雖稱不上豪門望族,也算得上官宦之家。法慶給予他「十住菩薩、平魔軍司、定漢王」的稱號,自己則號稱「大乘」,宣稱「殺一人者為一住菩薩,殺十人為十住菩薩」,在給予精神激勵的同時,還配置了令人發狂的藥物,人服之後,父子兄弟都互不認識,自相殘殺。
法慶聚眾起事,殺害阜城令,攻破渤海郡,屠殺官吏百姓,引起了朝廷的震動。於是,宣武帝下詔書以元遙為使持節,都督北征諸軍事,率步騎十萬以討之。法慶的軍隊被打得慘敗,起事者全軍覆沒。法慶與其妻子比丘尼(即尼姑)惠暉等一百多名首領被斬首,在京城示眾,不久,李歸伯也被抓獲,殺死於鬧市中。
這兩次聲勢浩大的暴動,顯示出當時在中國民間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暗中存在。短短時間便能聚集數萬兵馬,攻城略地,乃至迫使朝廷出動十萬大軍加以鎮壓,肯定並非法慶一人之能力便能完成。即便是猝然發難,沒有嚴密的組織和多處聯絡呼應,也無法在短期內聚集起數萬人馬。而修習所謂的「妖幻之術」,配製能讓人瘋狂的藥物,聯絡一方豪族也必定有所根基。雖然由於事件的幕後策劃者因躲在黑暗的角落暗中操縱,而沒有在史書上留下記載,但是卻印證了這個組織體系的存在。
而根據後世的考證,這兩次暴動,乃至暴動身後那股暗影中的力量,都跟一個關鍵性的辭彙有關—那就是「彌勒」!
「彌勒」是梵文「Maitreya」的音譯,也譯作「彌帝隸」、「梅低梨」、「迷帝隸」等,其意譯為「慈氏」。據佛典記載,彌勒「有雲從姓立名,今謂非姓恐是名也。何者?彌勒此翻慈氏,過去為王名曇摩流支,慈育國人。自爾至今,常名慈氏,姓阿逸多」。是故,多被認為「阿逸多」是姓,「彌勒」是名。
和出身於剎帝利種姓的釋迦牟尼不同,彌勒出身於更加高貴的婆羅門種姓。他的父親是修梵摩,母親是梵摩越,居住在翅頭末城。彌勒出生不久便出家修道,最終在龍華樹下證得了智慧。
彌勒成佛之後,將下生到人間,於龍華樹下經過三次說法,宣揚佛教,普度眾生。彌勒是繼承釋迦牟尼佛於將來降生人間的未來佛,彌勒成佛是一個極為漫長的過程。據佛教經典記載,大約需要人間的五十六億七千萬年。
較之高高在上的釋迦牟尼佛和各路菩薩,彌勒菩薩是唯一一個在成佛後依舊不忘人間疾苦、承諾終有一日將讓人世間成為美好世界的佛尊,雖然這張支票的兌現需要經過漫長的五十六億七千萬年,但畢竟世間存在輪迴轉世,在漫長的輪迴循環之後,這一天終會到來。
正是這種普度眾生的情懷,使彌勒信仰於魏晉時代由安世高、竺法護、鳩摩羅什、沮渠京聲、釋道安等高僧大德傳入中土之後,在朝野上下形成了一個信仰彌勒的高潮。自從彌勒信仰傳入中國以來,南朝文人士大夫多用文學、繪畫的方式盛讚彌勒,宣揚彌勒信仰,如宋明帝的《龍華誓願文》、齊竟陵王的《龍華會記》、齊周額的《京師諸道造彌勒像三會記》、齊沈約的《彌勒贊》。北朝更多的則是通過為彌勒造像的形式表現出來。目前,保存下來的屬於這段時期的彌勒造像也多集中在北方。這些彌勒造像,體積大小不等,從幾十米到幾厘米高的造像均有,存在範圍也較廣,從依山而建的石窟雕像到家庭佛戛金銅玉石像,幾乎無所不在。據不完全統計,北魏時彌勒塑像較之佛陀和觀音都要多。彌勒信仰瀰漫於整個社會之中,上至帝王將相,下至黎民百姓,包括婦女都以供養佛像、抄寫佛經、懺悔禮拜乃至捨身入寺的方式表達對彌勒的崇敬、對兜率凈土和龍華三會的嚮往。佛教中的多位大師級人物,如玄奘、釋道安、曇戒、法顯都有著對彌勒痴迷般的崇信。
然而,伴隨著彌勒信仰的廣泛傳播,大量關於彌勒的偽造佛經也不斷出現。這些偽經大多數是對彌勒信仰教義的闡發與本土化,但是也有幾本經書表現出了另類的詮釋。比如《彌勒成佛伏魔經》,將彌勒成佛與伏魔聯繫在一起,為某種破壞性的教義提供了理論依據。由此,一個佛教內部的異端教派—彌勒教開始悄然誕生。
傳說,彌勒教由傅大士創立於梁武帝時期。傅大士是東陽郡烏傷縣(今浙江義烏)人,相傳他24 歲時得到來自天竺的達摩的點化,苦苦修行,因佛法高深,受到梁武帝的接見並得到重用。後來,他離開朝廷,建立雙林寺,創立轉輪藏法門,力求實現佛、道、玄的三教合一,對後世的禪宗和天台宗都產生了巨大的影響。晚年,他在戰亂中貢獻所有,弘法救民,扶危濟困,直到坐化,在民間擁有巨大的聲望,並在佛教史上被尊奉為西天東土應化聖賢,與文殊、天親、維摩等二十三人同為菩薩。生前身後,可謂備極尊崇。彌勒教將這樣一位在佛教史上享有崇高聲譽的人物說成自己的創始者,其用意正在於抬高自己的地位,然而傅大士的思想和後世所謂的彌勒教格格不入。其實,彌勒教真正的創始者應該是佛教僧侶中的異端分子,因為聲名不顯、號召力不足,又需要隱藏行跡,所以才取移花接木之計。由於資料的匱乏,我們雖然無法得知彌勒教真正的創立者是何許人也,但是卻可以從前文提到的那兩次著名北朝僧侶暴動中發現,其已經具備相當的社會基礎與力量。
法慶暴動中的口號:「新佛出世,除去舊魔」,即公然宣揚以彌勒佛取代釋迦佛,利用和歪曲了彌勒佛關於未來龍華三會後建立人間佛國的教義。由此,原本要經過五十六億七千萬年才會降臨人世的彌勒佛提前降臨人間,為民眾解除現實的黑暗,建立人間凈土,便成為這個連綿千年的彌勒教的主要教義。
元明兩代,彌勒教旗幟下的暴動或叛亂依舊不絕於縷。頻繁的起事中,彌勒教逐漸與摩尼教、白蓮教融合同化,並最終趨於消失。
與此同時,公開的彌勒信仰也發生了重大變化,一位五代高僧的形象逐漸佔據了彌勒信仰的主流。他自稱契此,是五代明州奉化人,笑口常開、蹙額大腹,經常佯狂瘋顛、出語不定、就地而卧、隨遇而安。他給人歡喜快活、逍遙自在、大肚能容的深刻印象。他手持禪杖、肩荷布袋,所有供身資具通通放在囊袋中。據說他一生奇事不勝枚舉,高興就卧在雪裡,雪也不沾身,能夠預卜吉凶和氣候,天晴時,穿著高齒木屐,跑到橋上,豎膝而卧,快下雨時則穿上濕草鞋,在路上急急行走,每一次都很靈驗,被認為是一個奇人。
傳說布袋和尚端坐在明州岳林寺東廊下的一塊磐石上,將入滅前,說了一偈:「彌勒真彌勒,分身千百億,時時示時人,時人自不識」。由此民間認為他就是彌勒的真正化身,於是宋朝之後的彌勒塑像逐漸變成了現在看到的以他為原型的形象。
位於杭州飛來洞內的彌勒菩薩像
其實,彌勒佛救世主的形象逐漸被布袋和尚寬容、慈悲的形象所取代,所吞噬,自有歷代統治者和士大夫們刻意培植的意圖在裡面。比如北宋元符元年(1098 年),哲宗皇帝賜號布袋和尚為「定應大師」,比如各個彌勒塑像前面文人的對聯和詩句。其目的便是將那個因能給人世帶來地上佛國而能夠對政治秩序和佛教正統都產生巨大威脅的「未來佛」,改造成一個逆來順受和包容寬廣的人間善者形象,其意義不言自明。當然,值得諷刺是,這種伎倆並不是總能那麼成功,元朝末年大起義中的彭瑩玉便是利用了布袋和尚的形象來塑造自己是彌勒佛下世的。
然而,千年的熏染和湮沒,畢竟已經讓彌勒佛在民間的形象物是人非,在他那笑容可掬里已經見不到千年來的血腥和陰謀氣息。
本文節選自《秘密戰3000年》第2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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