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日記：和西南小城來的母親逛北京

本文作者「祁十一」，歡迎去豆瓣App關注Ta。

從景山的崎嶇小道上下來後，便是崇禎帝上吊的地方。我本來沒打算跟母親介紹這個遺址，想著反正她也不懂歷史，常常對種種歷史人物張冠李戴，讓父親著急不已。 但我終究還是跟她提了一句，也沒想過她聽後會有什麼反應，這遙遠的王朝歷史和她這樣一個來自西南省份的平民婦女有什麼關係呢？ 沒想到，她聽後很是感慨地說了一句：「你外公也是上弔死的……肯定是不好過得很，才會上吊……」 她沒有用很有文化感的詞「絕望」，而是用了頗有方言色彩的短句「不好過得很」，卻更讓我感到某種……我無法形容的東西。 她也沒有問崇禎皇帝是誰，他為什麼會自殺，自殺後又有什麼影響，這些課本上的僵硬歷史她一概沒有問，卻感同身受似地去推測他自殺的原因。 她的推測或許與政客、歷史學家篇幅浩繁的研究沒有一點點關聯，只是一個普能人最直觀的感受：不好過。但卻似乎具有某種直達本質的真實性。 所有的生死存亡、生離死別，歸結到一句話，不都是過不下去了么。

我沒有接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這個場景、這段對話卻深深地印在了心裡。

她也沒再說話，五十五年前的生死往事、她未曾謀面的父親、年輕時艱難而窮困的生活，似乎沒有開口談論的必要與契機，都只是在沉默中流淌。 逛完公園後，想帶她找家餐廳吃飯。去了我和朋友同事經常聚餐的雲南餐廳，在三里屯。

在於她而言陌生又宏大無邊的北京，她就像一個小孩一樣跟著我走，到了餐廳外面又用她商人的稟賦開始觀察、評論餐廳的地理位置、裝修，還沒進去就判斷說「這家餐廳肯定不錯，沒有臨街還有這麼多人來，口碑肯定很好」。 坐下後，她一頁頁仔細而緩慢地研究菜單，那些帶有雲南少數民族特色的菜名讓她覺得陌生又新奇。最後，她只點了一個素菜，酥紅豆，價錢不高，看上去也挺別緻。

當我點了一些有意思的菜後，她頗有興緻地品味、點評，一如她去每個不同城市旅遊，都喜歡評點這裡的米好不好吃、與四川的米相比硬了還是軟了。

每上一個菜，她都歡喜地拍照，並實時微信發給父親。 最後走出餐廳，她很滿意地說了一句：「這家餐廳確實不錯，簡單、質樸，但又有味道。」就好像在說一個人。

我心裡又略有些小吃驚：我和朋友們來過那麼多次，似乎也不及她來一次評價到位。 吃完飯、逛了街，給她買了一條裙子。又想到姐姐一家出門短途旅行，她回去也是獨自一人，便邀請她回我的住處住一晚。她欣然應允。 第二天早上她洗漱完畢後，我聞到房間里香水的味道。大概很少用香水的她，帶著小孩般的好奇與女人的天性，打開了我的香水，噴在了身上。不太好掌握量，噴得有點多了，以致於屋裡味道很濃。 很難用一個詞準確定位母親的身份，她聰明、大膽，做起買賣來很是在行，有商人的稟賦。又有些文藝才華，親眼目睹她在初次拿到二胡後便能拉出流暢動聽的聲音後，我甚是驚嘆。

年輕的時候，她還是跳舞的好手，在90年代的舞廳里頗引人注目。她長得也好看，在四川姑娘里算得上身材高挑勻稱，所以年輕時追求者眾多。

前段時間和她之間有些矛盾，但似乎也在一點點化解。或許是時間流逝我們都在變化，我在成熟她在變老，我在強大她在弱小，她便也不再干涉許多了，反而帶著一些驕傲、一些敬畏（或許是這個詞）來看待我，看待我在這座曾經對她來說好遙遠的城市裡工作、生活。 而我也意識到自己的世界已超出了她的了解範圍，但我仍然傾佩她的勇氣、珍視她的智慧。她的勇氣與智慧，幾乎是讓我們整個家族蓬勃的力量。

(全文完)

本文作者「祁十一」，現居大理，目前已發表了156篇原創文字，至今活躍在豆瓣社區。下載豆瓣App搜索用戶「祁十一」關注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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