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都是餘生的第一天 關於如何紀念離開我們的人
如何對抗「人生無常」？
隨便死一死，或者，努力活。
潛水長是休閑潛水領域的最後一級，而我決定開始進階潛水長的原因，大概是因為Denovo。
這個十一長假前，有兩名優秀的技術潛水員在一次潛水中失聯，經過十餘天的搜救，被確認失事。
他們都在上海工作，都獲得了一家全球頂尖技術潛水組織頒發的證書。整個中國，目前只有7個人獲得了這張證書。9月6日，在一次河北唐山潘家口水下長城探索項目中，他們結伴下潛，但雙雙失蹤。
其中一個人叫徐海燕。她更為人知的名字，是Denovo，她是遺傳生物學家，哥倫比亞大學博士，是科學松鼠會的成員，是一名活躍的科普作家與科學傳播者，讀者喊她喊她「豆腐」、「D姐」，她也接受了，還在微信公眾號上開了一個豆腐專欄，專門分享潛水相關知識、經驗和信息。
確認豆腐遇難那天，我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晚上回到賓館，翻看網上的信息。
默默地流下淚來。
她是我暗藏在心底的一枚象徵，是一個人可以真正活得很多元、很精彩的象徵。
日常周邊有不少「斜杠青年」，看起來風風火火，講白了大部分是扯淡。譬如一枚搞培訓的，將教學心得出本書就會變成作家，多做過幾家公司便晉陞職場達人，多研究幾場考試居然還能多個名號，叫「終身學習者」——仔細想想，本質上沒有別的身份，還是個搞培訓的。
這樣的人在外面講課，教你如何讓人生變得更精彩，其實大部分時間是在講，人生如何才能走捷徑。
輕信這種價值觀，你不覺得是在諷刺你的智商嗎？
Denovo不同。
讀她的文章，可以感受到一個火熱的靈魂，穿梭在各種有趣的疆域前沿，且都有所建樹，從我等難以理解的基因科學，到閃爍跳躍的科幻小說，再到黑暗未知的水底洞穴，她不停前往，永不止息，為我們展現了生命最大的豐富度和可能性。
她是一名成熟的職業女性，也是一位可愛的媽媽，有一個幸福的小家庭。
這才是真正的斜杠人生。
她是一個非常嚴謹的人，嚴謹到在下水前為自己留下遺書，不斷發表文章科普潛水的風險，並在自己的微信公眾號的介紹里寫，「不論你在這裡了解到何種信息，請將安全放在首位，嚴格遵守自己所受訓練的限制和要求。讓我們一起嚴肅地潛水吧。」
但是她在這次潛水中，因為一些外界造成的意外，永遠地離開了熱愛她的讀者。
只要喜歡潛水，應該都讀過她的文章，但我沒有敢在任何地方撰寫過懷念Denovo的文字。我只接觸過休閑潛水，技術潛水和自由潛水都不懂，我不想做個只讀過《月亮與六便士》便宣稱自己明白毛姆的人。
潛水愛好者們在群里討論了很多天。
沒有人願意相信，技術和心理都十分成熟的豆腐，會喪身於一次普通的水下測繪工作。
一朵雲，攝於菲律賓邦勞島
當喜歡的人和事離開自己，我們該如何克服無力感？
僅靠一句「人生無常」來感慨？
大概首先要明白，遭遇無常，遭遇分離，本身就是人生里的一部分。
如同莉香遇見完治，程英遇見楊過，段譽遇見王語嫣，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你收穫了一些好運氣，人生可能就此放光；同樣，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你可能飛機失事，遭遇地震海嘯，甚至愛人車禍，幼童小恙，長輩跌跤，都可能把你和你的家庭拖入深淵。
世間諸事，是宿命，是巧合，更多是不可預測。
你出生在哪裡，有怎樣的家庭，去哪裡上學，遇見誰，愛上誰，在哪裡走運，在哪裡跌倒……哪一些些，是經由你完全掌控、自知自覺的？你真的以為，自己的能力，能強過命運本身嗎？
三次元的局限便在於此——眾生時間平等。生命的長度，並不因你碌碌無為而剋扣額度，也不因誰曾為人類社會做出過傑出貢獻，而就此對他厚待。
Denovo出事後，我在不斷想，面對這樣無常的人生，如何才能不陷入坐以待斃的境地。
通常有兩種選擇。
一種，是認可努力也不一定有結果，於是讓一切順其自然，過平靜如水，無欲無求的人生；另一種，是儘管知道努力不一定有結果，還是會向著終點奮力衝刺，享受追夢這個過程中的一切。
兩者都沒有錯，但我選擇後者。
我厭惡雞湯或者雞血。但此時此刻，似乎唯有「努力」這個詞，才能化解內心濃厚的焦慮感。
美國有一位年輕的油商，他的公司早年經歷過瀕臨破產的境地，他計划去見當時的鐵路大亨范德比爾特，去和對方達成降低石油運輸費用的合作，這次談判，對他公司的生死存亡，有著重要作用。
如此重要的談判，到啟程的那一天，這位年輕油商居然錯過了去紐約見范德比爾特的那班火車。
故事如果到這裡就結束，或許歷史遠沒有現在這樣有趣。
年輕人錯過的那班火車後來出軌失事了，他有幸死裡逃生。
這次經歷對他的人生有著決定性的意義。作為虔誠的教徒，他認為，上帝沒有取走他的性命是有原因的，他是那個被選中的人。於是，他再次踏上了去見范德比爾特的路，只不過這次出發的心態已經不同，他不再害怕，他帶著上帝給他的信心，重新踏上征途。
這個年輕人，是洛克菲勒，一個美國崛起的過程中絕無可能被忽略的名字。
是的，誰又知道，我們安然活到現在，不是另一種「被神選中」呢？
我跟領導和客戶商量好項目安排，更改了旅行計劃，跟我的教練說，我們fun dive的行程能不能變成學習潛水長課程。
教練和我很熟悉，他知道我的職業。他問我，如果你不打算當教練的話，學這個有什麼用呢？成為潛水長需要大量的實習，其實並不炫酷。
我說，你也知道Denovo的事吧。
他回答，當然，很遺憾。
我說，就是因為Denovo的離去，讓我覺得應該認真對待進入到自己人生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我不想讓這些相遇停留在一知半解的程度，我想學到最好，也想體會幫助他人的感覺。
教練說，我明白了，那就潛水這件事來說，你還需要做很多很多次練習和感受，區區一個潛水長課程，其實也是不夠的。
其實我還想說，如果一個愛好不能拓展一個人認知的邊界，那這個愛好，其實只是喜好，是表面的精彩，只有一時的歡樂，不會有持久的滋養，也不會成為這個人的一部分。
生命的長度固然不能控制，但生命的寬度，絕對可以自己定義和不斷延展。不然，拿什麼證明，這個世界，我們曾經來過？
別被浮躁的東西誤導，要知道，夢想一直是個好詞，它提醒你為了什麼堅持到現在。一個真正成熟的人唯有認真對待自己的所愛所求，通過細緻專註的付出，才能長久地、保持獨立地和自己、和其他個體、和世界建立真正的結合，脫離虛無和孤獨。
唯有這樣，才不會後悔來過這個世界，才不會在感慨人生無常的時候，覺得沒有運氣，努力無用。
每個嶄新的一天，都是你餘生第一天。別忘了，讓夢想熱烈綻放，是被你遺忘的承諾。
大白@2017年10月11日
PS：因為近期的工作與個人日程造成的斷更，深表抱歉。會勤快起來。我們一起認真地享受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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