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人生其實就這八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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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從來不缺善良，缺的是理智和剋制。當善良毫無原則地橫行於世界上，它將成為最大的惡，因為它以善良之名製造了無數惡人。

（一）

西晉時，有一名大臣叫楊珧。他的哥哥有兩個女兒，先後都當了皇后。

到了第二個侄女做皇后時，聰明的楊珧給晉武帝上表說：

陛下，我太了解這倆侄女兒了，她們只知道一味遷就卻不明是非，視自己的愚蠢為善良，這類人是天生的惹禍秧苗。如今你讓她當了皇后，那肯定會惹下塌天大禍。

自古一門二後，都沒有最後能夠保全下來的，我請求將此表藏於宗廟中，他日若是如我所言，或許我可以免除災禍。

晉武帝於是採納了他的意見。讓大臣做證，將這個聖旨收藏於太廟中。

不久，宮裡真出事了……

晉武帝以自己的傻兒子司馬衷為太子，太子妃叫賈南鳳。

賈南鳳

賈南鳳，這個惡毒的女人既是天下第一丑，也是當時第一狠。

賈南鳳發現太子司馬衷和宮中女子調情，於是把小女子打個半死，遇上讓司馬衷調情導致懷孕的女孩子更是不客氣，竟然操起一枝方天戟，殺死宮女，剖出了未成形的胎兒！

晉武帝知道賈南鳳的暴行後，大怒，當即宣旨，囚賈南鳳於金鏞城。要廢了賈南鳳的太子妃。

但這時，皇后出來了。

皇后，就是楊珧的侄女兒。她反對晉武帝廢賈南鳳太子妃位，說：人家賈姑娘，費了多大勁才當上太子妃呀，你知道人家多努力嗎？就為這點事廢了她，善良在哪裡？仁慈在哪裡？

讓楊皇后這麼一攪和，賈南鳳的太子妃位，就保住了。

不久晉武帝死了，皇后楊氏晉陞為太后，傻皇帝司馬衷即位。

太子司馬衷

又丑又狠的賈南鳳成為皇后。

賈南鳳當上皇后後，產生了報復心。在她被廢的危機之中，賈南鳳受到皇太后楊芷的多次勸誡，但她卻不知楊太后曾儘力營救她，反倒以為是她向晉武帝中傷她，因而對楊芷極為怨恨。

於是她召兵入京，將楊太后囚於金鏞城，不給水米，結果活活餓死了。

然後，亂兵血屠太后滿門，又追殺楊太后的叔叔楊珧，楊珧大呼冤枉：

"武帝同意免我災禍的表章現在石函，可問張華。"

諸位，我早就知道我那蠢侄女兒會弄出這事兒來，所以我求先帝寫了聖旨，蠢侄女兒惹出禍來，不能連累我，不信我帶你們去看聖旨……

亂兵喝斥道：你這人真沒勁，不就是砍你一刀嗎，有點勇氣好不好……一刀斫下，楊珧伏地斃命。

史書上記載說，楊珧被殺，當時朝臣沒有不同情他的。他是個有腦子的人，但遇到不明是非的偽善，竟然難以保身。

楊珧

（二）

浙江衛視曾有個節目，叫《中國夢想秀》。有一期，引發過激烈爭論。

劇情是這樣的，一個姐姐登台表演，妹妹陪著她，可當姐姐的才藝表演結束後，鏡頭突然轉向了妹妹，主持人現場提出要求，讓妹妹與親生父母相認。

原來，妹妹出生剛剛滿月，就被父母送人了。此後20多年，親生父母就和她生活在同一個鎮子里，卻從未正眼看過她。在她最需要關愛的時候，給了她親情的是養父母，近在咫尺的親生父母，20餘年視她為路人。

現在她長大了，親生父母終於出現了。姐姐和節目組私下安排，把妹妹騙到聚光燈下，突然提出來讓她與親生父母相認。

尷尬的妹妹，手足無措的站在舞台上，拒絕了這突如其來的要求。

主持人的要求被拒絕，頓時怒了！

媒體報道稱，主持人指責她心胸狹隘，說她應該換位思考，想想當年父母的難處，應該學會原諒，否則「你永遠不可能幸福」。

此事引發了從網路到媒體的激烈爭論，有人認為妹妹應該與親生父母相認。有人則表示應該尊重妹妹的選擇。

主持人對妹妹的指責，更成為了爭論的焦點——妹妹有沒有選擇的權力？主持人有沒有權力安排別人的生活？所有這些話題，都爭執不下。

這到底是真善，還是偽善？

（三）

亞馬遜CEO傑夫·貝佐斯（Jeff Bezos）小的時候，跟著祖父母一起度暑假，在牧場干雜活。

祖母有個吸煙的不良習慣，而傑夫腦子非常聰明，他在電視里看到條廣告。

廣告說：每吸一口煙，你的生命就少兩分鐘。

傑夫記住了這條廣告，祖母吸煙時，他就在一邊默默計算，計算祖母吸了多少口煙。

計算結果出來後，小傑夫拍了拍祖母的肩膀，傲驕的宣稱道：每吸一口煙，少活兩分鐘。現在你已經失去9年的生命了。

宣布之後，傑夫心裡充滿期待——期待著祖母誇獎他聰明，誇獎他天才的計算能力。

可是祖母沒有誇他，而是吃驚的看著他，掩面慟哭起來。

而祖父則靜靜的看著小傑夫，很長時間說了一句：

孩子，遲早有一天，你會明白善良比聰明更難。

2010年，傑夫在普林斯頓大學分享了這個故事。

他說：你的選擇，比天賦更重要。

他問：你是不顧及他人感受，展現聰明炫耀才智呢？

還是選擇善良？

不是所有的聰明表現，都是善良的。

所以陽明先生說——致良知。

1946年，胡適先生在北京的開學典禮上，引南宋理學家呂祖謙之語，送給學生們八個字：

善未易明，理未易察。

我們以為自己是天然善良的，但是未必，我們以為自己是正確的，但也未必。

聰明人是明理的，然而理未易察，所以聰明極難。善良者總須知道何謂善，然而善未易明，所以善良更難。

聰明難，善良更難。做一個善良的聰明人，或做一個聰明的善良人，難乎其難。

胡適與傑夫·貝佐斯的觀點，是完全一致的。可以說，人世間的道理，盡在這八個字之中。

就比如賈南鳳殘忍的殺人剖腹，而楊皇后卻自報奮勇的跑出來，替殘暴的賈南鳳說好話，結局是引來天下大亂，自己被賈南鳳囚禁餓死，全家三族並夷，這是善良嗎？並非是善良，而是不明是非的愚蠢。

節目主持人以強制的方式，要求被父母拋棄的女兒認親，否則就斥對方「永遠也不會幸福」，這是善良嗎？

這根本性的問題就在於善未易明，理未易察。

善未易明，最懵懂的人，會毫無理由的認為自己是善良的。沒有一個壞人，會認為自己是壞人，這才是人性最卑劣之處。

有些人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善良，只是情緒性的，他們只會把自己的偏執冠以善良之名。所以在智者看來，與其固執爭辨，莫如沉靜思考。

（四）

南宋有個叫劉宰的官員，老百姓稱他為神探，不管多麼離譜的疑案，只要經他之手，都能給你破了。

史書記載，劉宰破的怪案，最離奇的，算是怪媳婦案。

當時劉宰出任泰興縣縣令，剛一到任，當地百姓，就來縣衙看望領導。

劉宰問：鄉親們有什麼需要我解決的事情？

鄉親們回答：有，老張家裡，有個壞媳婦，心眼壞透了，天天在家裡虐待婆婆，欺凌丈夫，還睡了好多野男人。請縣太爺一定要重重懲罰她。

劉宰驚奇：竟有這事？還有別的事么？

鄉親們回答：還有，老李家裡，有個好媳婦，孝順公婆，和睦家庭，照顧鄉鄰，知書達禮，請縣太爺一定要好好獎勵她。

老張家裡，有個壞媳婦，要懲罰。

老李家裡，有個好媳婦，要褒獎。

劉宰記了下來，本官一定要懲惡揚善，不負父老所託。

百姓走後，劉宰立即換了身乞丐衣服，悄悄的溜出了縣衙。

劉宰喬妝乞丐，尋到了老張家門口，心說這家有個壞媳婦，我得看看這女人到底有多壞。就靠老張家門坐地下，偷偷的往老張家裡看。

他看到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光兩隻腳板，正在廚房瘋了一樣的奔忙，終於炒好了飯菜，恭恭敬敬的端給一個傲慢的老太婆：婆婆大人，請你嘗嘗可口嗎？

傲慢老太婆嘗了一口，操起一根拐杖，照女人沒頭沒腦的就打：爛女人，你明明能炒這麼好吃的菜，為什麼不早點炒給我吃？你分明是留了一手，這種壞女人就該活活打死……

女人挨打，躲閃都不敢，只是驚恐的抱著頭：婆婆，為什麼總是打我呀？

打你，是你皮賤活該挨打。傲慢老太婆道：是你上輩子造孽太多，遇到了我這個暴力婆婆，現在就連縣太爺都知道你是個壞女人了，過幾天就會拖你出去遊街懲罰。等弄死你，我老太婆再給兒子娶個漂亮媳婦，當然，那丫頭遲早就會死在我手裡……

偷扒在門外的劉宰，看清楚了這一切。

明白了，不是老張家媳婦壞，而是老張家全是壞人。一個好姑娘落到壞人手中，當然會被糟踏成壞人……

然後劉宰再去老李家，去看那個好媳婦。

扒著門縫一看，不得了：

一個蓬頭垢面的老太太，光兩隻腳板，正在廚房瘋了一樣的奔忙，終於炒好了飯菜，恭恭敬敬的端給一個傲慢的女人：媳婦大人，請你嘗嘗可口嗎？

傲慢女人嘗了一口，操起一根棍子，照老太太沒頭沒腦的就打：死老太婆，你明明能炒這麼好吃的菜，為什麼不早點炒給我吃？你分明是留了一手，這種壞老太婆就該活活打死……

老太婆挨打，躲閃都不敢，只是驚恐的抱著頭：媳婦，為什麼總是打我呀？

打你，是你皮賤活該挨打。傲慢女人道：是你上輩子造孽太多，遇到了我這個暴力媳婦，你知道不，現在就連縣太爺都知道我是個好媳婦了，過幾天就要褒獎我。等褒獎完了就弄死你全家，你們這家人就自認倒霉吧……

偷扒在門外的劉宰，看清楚了這一切。

明白了，不是老李家媳婦壞，而是她太暴力，老李家如果不對外宣傳她是好媳婦，分分鐘就會被她弄死……

調查清楚後，劉宰宣布，老張家的媳婦，雖然惡名滿身，但實際上是個好姑娘，只是她倒霉遇到了老張一家子壞人，天天變著法的污辱她。而老李家的媳婦，雖說鄉里稱讚，實則是個心狠手辣的壞女人，誰敢不稱讚她，她就滅了你。

因此，劉宰宣布，褒獎老張家媳婦，嚴懲老李家媳婦。

此舉令當地百姓頓時大跌眼鏡，為什麼會這樣？這世界上，到底什麼是好？什麼是壞？什麼是善？什麼又是惡？

看不懂？那只是因為你不用心看。

世界原本很簡單，只是被那些不用心看事，不動腦子思考的人弄的混亂不堪。

善良也是如此，善良是一種高端智慧，是對善惡是非的明察與辨晰。人們一旦獲得這方面的啟蒙，就能夠將那些偽裝的善良、虛假的善良，以及低智商的所謂善良，厘分出去。那麼什麼才是真正的善良？

首先，愚蠢絕不是善良，比如有人將陸龜拋入江中，可憐的陸龜為求生，幾次努力爬回來，都被當事人果斷拋出，並發微博稱：小烏龜們好象通人性一樣，放進江里又游回來，反反覆復不願望離開，一直趴在石頭上看著我們，直到我們離開，動物都有一份感恩的心，更何況人呢……把傷害說得如此動情，只有人類，才會愚蠢到感動自己。

其次，是非不分，並不是善良。比如有人遭受到了暴力傷害，輿論不是譴責傷害者，而是反過來指責被傷害者：人家怎麼不傷害別人呢？還是你自己有問題，一個巴掌拍不響，出現問題要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最後一點，善良是一種智慧，而不是一種自我損害。比如說乞討的殘疾人捐款，這固然是當事人心存仁善的表現。但真正有價值的善良，是一種強大的、保護自我也保護他人的智慧力量。善良應該讓人獲得更美好的生活，不考慮自身條件的無竭止付出，會讓我們付出更大代價。

一隻小海龜爬到沙灘，受到一隻海鷗的攻擊。

一個善良的人把海鷗趕走，把小海龜放進大海。其他小海龜得到錯誤的安全信號，傾巢而出，結果引來大群海鷗的圍攻，小海龜幾盡覆滅。

這個人是行善還是作惡？

我們既要做善良的人，也要做智慧的人。沒有智慧的善良有時會淪為惡的幫凶。比善良更善良的，是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