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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您覺得呢?

127 年,靖康之變,李清照和丈夫趙明誠南渡。兩年後,趙明誠去世。國破家亡的亂世之中,李清照寫下《聲聲慢》。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

相信每一個中國人,讀到這個開篇,都為之嘆服。如此絕妙的 14 字疊詞,應該如何翻譯成英文?

冰心

1926 年,希拉里、宋美齡的校友冰心,在美國韋爾斯利女子學院(Wellesley College)完成了碩士論文——《李易安女士詞的翻譯與編輯》,第一個用英文向西方介紹李清照的詩詞。冰心不僅是出色的兒童文學作家,也是優秀的翻譯家。據說,冰心翻譯的是:

Forlorn and sad, grieving with hurt

——冰心

短短 6 個字,意思是沒錯,只是丟失了原文的形式韻律之美。

John Turner

唐安石說,中國古典詩詞之美在押韻和節奏,所以他堅持用韻體翻譯。Peek-seek, languish-anguish, start-dart, chill』d-thrilled,押尾韻;pine-peak, linger-languish, wander-wonder, stare-start,押頭韻;groping-moping, glare-stare,押行內韻。唐安石頗費心血,讀來確實朗朗上口。

不僅如此,唐安石還化用了莎士比亞《麥克白》(Macbeth)中的句子,Shall he dwindle, peak and pine,來表示詞人的日漸消瘦。

林語堂

說到向西方介紹中華文化,怎能不講林語堂?林語堂認為,不強求譯詩押韻,但追求詩歌內在的節奏感。

So dim, so dark,

So dense, so dull.

So damp, so dank, so dead!

——林語堂

林語堂說,「我譯李易安的《聲聲慢》,那『尋尋覓覓, 冷冷清清, 凄凄慘慘戚戚』十四字, 真費思量。須知全闋意思,就在『梧桐更兼細雨』,那種『獨自怎生得黑』的意境。所以我用雙聲方法,譯成 so dim , so dark , so dense , so dull, so damp , so dank , so dead 。 十四字譯出, 確是黃昏細雨無可奈何孤單的境地,而最後 dead 一字最重,這是譯詩的人苦處及樂處,煞費苦心,才可譯出」。

看得出來,林語堂對自己的翻譯是滿意的。有人評價,林語堂用單音節字,押頭韻,層層遞進,表現出了對辭彙色彩和程度的把握,堪稱絕譯。

林語堂的翻譯,讀到後來,讓人有些哭笑不得。「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林語堂譯成:

And the drizzle on the kolanut

Keeps on droning

Pit-a-pat, pit-a-pat

回譯成中文,就是雨打可樂果,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可樂果(Kola nut)原產非洲,含咖啡因,在口中咀嚼,可以讓人興奮並緩解疲勞,曾是可口可樂的成分之一。而在中國古典文學中,梧桐,是愁苦的意象。溫庭筠有詩云,「梧桐樹,三更雨,不到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當然,在翻譯中,僅僅用梧桐樹的英文 plane tree,是無法表現背後的深層含義的。不過林語堂翻譯成可樂果,似乎離題萬里,難道因為可樂果是梧桐科植物?

許淵沖

說到詩歌翻譯,許淵沖教授是繞不過去的。從資料來看,許淵沖給出了兩個版本:

{ 01 }

I look for what I miss,

I know not what it is,

I feel so sad, so drear,

So lonely, without cheer

{ 02 }

I seek but seek in vain,

I search and search again.

I feel so sad, so drear,

So lonely, without cheer

——許淵沖

許淵沖為詩詞翻譯定下了極高的「三美」標準:意美、音美、形美。這兩個版本,許淵沖沒有糾結於在形式上與原文的疊詞實現多少對應,但依然以高超的技巧,給讀者帶來了愉悅的審美體驗。

Clara Candlin Young & 柳無忌&朱純深

有一位凱德琳?揚女士(Clara Candlin Young,身份和生卒年不詳)認為,不管是林語堂還是許淵沖,都沒能完全體現漢語重疊的修辭美與音韻美。

俗話說得好,You can you up,no can no BB。凱德琳?揚給出了她的版本:

Seek, seek, search, search

Cold, cold, bare, bare

Grief, grief, cruel, cruel grief

——凱德琳?揚(Clara Candlin Young)

實在堪稱 「絕譯」,簡直 「完全體現出漢語重疊的修辭美和音韻美」。

有趣的是,好幾個學者居然都這麼翻,誓將疊字進行到底。比方詩人柳亞子的兒子——柳無忌(1907-2002),畢業於耶魯大學,翻譯了《英國文學史》、《莎士比亞時代抒情詩》等,他的版本是:

Seek…seek, search…search;

Lone…lone, cold…cold;

Sad…sad, pain…pain, moan…moan.

——柳無忌

香港城市大學教授朱純深說,「這首詞的譯文不少,很多人可能都很想見賢思齊,模仿或攀比開頭三行那空前絕後的疊字元串聯營的效果」。總結得很好,我們來看看朱純深的翻譯:

Searching, seeking, endlessly

Alone, lonely

Moody, gloomy

—— 朱純深

楊憲益&徐忠傑

楊憲益(1915-2009)和夫人合譯《紅樓夢》時,一般是他口述,然後夫人在打字機上打出初稿。這樣一位才高八斗的大學者,會如何翻譯這 14 個字呢?

Seeking, seeking

Chilly and quite

Desolate, painful and miserable

——楊憲益

有點缺乏美感,估計也是楊老口述之作,沒有反覆推敲。

著名翻譯家徐忠傑(1901-?)善於用美麗的辭藻和韻律,將中國古典詩詞翻譯成英文。

I』ve a sense of something missingI must seek.

Everything about me looks dismal and bleak.

Nothing that gives me pleasure I can find.

——徐忠傑

許淵沖認為,譯詩在有得有失的情況下是可以有創作精神的,但不能過,而徐忠傑把詞詩歌化,每兩行押韻,有點「化」得過分。

Stephen Owen

宇文所安顯然希望不僅從選詞,也從typography(排版)上,突出一種凄清蕭索的意境,讓人想起美國詩人卡明思 (E E Cummings,1894-1962) 的經典詩歌,

L(a

one

I

iness

這詩講了四個單詞,a leaf falls和loneliness。

列位看官,說了這麼多,這 14 個字,究竟該怎麼翻?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呀。

感謝@penetratingview——給我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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