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是另一個宇宙，遠比空間大得多——觸摸日本的建築情懷
本文供稿：黃唐子
茶室是另一個宇宙，遠比空間大得多。
這是日本之行給我的最大啟發之一。
出行之前我曾問過程老師讀什麼相關書籍比較好，老師只推薦了一本《茶之書》。我問這不會是關於茶葉的書吧，他回答我也有一部分關於建築的。本以為他會推薦真正的建築類圖書，結果卻得到了一個這樣的答案。我想大概是，通過文化才能夠真正學習到建築精神或內涵。
一百多年前，列強與殖民者橫行世界時，岡倉天心站在東方茶席前大聲呼籲，寫下了《茶之書》。他的文字激情而憤慨，在我看來甚至到了極端的地步。他將除了日本或是東方文化以外的一切視為庸俗，而茶道精神就是集大成的至高無上的純粹思想。
我在北京去往深圳的高鐵上花了三個小時讀完了這本書，心想這都什麼，一個極端分子的狂熱民族自豪感自白書？至於在長篇大論誇耀自己的同時，還用長篇大論詆毀西方文明嗎？
這個疑問似乎到日本的第三天得到了答案。
那天早起來到了無鄰庵，一個一百多年前的傳統院落。天不太熱，人不太多，無鄰庵的門口出現在不起眼的小巷子里。就是那種能看見拉麵館早起準備食材的大叔的巷子里。
看著一個被植物包圍的傳統小屋，覺得無論是造型還是木色的材質都讓人看著很舒服。走近了可以看見榻榻米地板中間放在一個小桌子，桌子上擺了一副茶具。這個場景就是莫名讓人想要進去坐一坐。
進去就必須拖鞋，整個建築高出地面幾級台階的高度，正好讓你坐著脫了鞋再上去。這是個非常神奇的儀式感，讓我忽然想起東南亞許多佛教國家也有這樣的神奇儀式，出於信仰和尊重。而建築恰好設計成讓人有慾望實行這種儀式的尺度，妙啊。
隔了幾天，我早就忘記了岡倉天心教導我感受日本傳統建築的方式方法。但是當我跪坐在屋子中間的榻榻米上，抬起頭望向窗外的一瞬間，心裡莫名地被什麼東西感動了。啊是什麼呢？
他們用屋檐和地面做成景框，橫向長窗的透明玻璃被窗框劃分成大小不同的小景框。我能想像穿著男式和服的主人端正跪坐在自己精心設計的屋子裡，無聲地看著窗外自己精心打理的花園。夏天，整個院子充斥著各種綠色，他們精心選擇了不同的植物布滿這整個空間。
然後他轉個身，又能看見後面一個小小的花園天井。
就算周圍遊人再多，這一刻真的讓我感覺無比寧靜。
我忽然想起《茶之書》里，岡倉天心講的日本人是如何「精心」創造這個宇宙。
任何一處都不能對稱，堅決不能對稱，是要極力打造出一種不完美。
《茶之書》里有一個故事，千利休的兒子小的時候在寺廟裡打掃院子，每次乾乾淨淨父親卻要他重新打掃，原來他是嫌太一塵不染過於「完美」，以至於要加上幾片落葉才肯罷休。
這在我看來是很矛盾的，他們所極力追求的「不極致」才是最「完美」的，那終究還不是完美。可是這是日本人啊，矛盾才是他們的天性，這就應該是他們的追求，他們拼了命要把禪的精神引入生活的實踐，要讓你真切的感受到所謂的「自我與自然的對話」。
但是每一個細節都是精心設計過的，這種精心的程度從壁龕花瓶里那幾朵花擺在什麼位置，到整個房子各處跟榻榻米精確相關的尺度都足以讓人驚嘆道「啊，原來這裡也有玄妙之處呢！」
整個屋子的裝飾，包括最重要的壁龕，都能夠彰顯主人品位和性格。這是與人格一樣重要的存在。
我不想用太多的文字描述我看到了什麼，也不想將我看到的東西是如何體現精神世界的描寫得一清二楚。因為我知道你要是如果你從沒在坐在榻榻米上看窗外的風景，這些文字不過是枯燥的記敘文。我想讓你知道，不要妄想只通過閱讀了解一個建築，它真正的偉大之處只有親身體驗過才能夠了解。
茶室是另一個宇宙，遠比空間大得多。
這是之後的某一天，程老師在車上講解的時候對於日本茶室空間的解讀。這一句話突然點醒了我，我忽然意識到這種建築精神是多麼地偉大。
這句話沒有絲毫地誇張，這個宇宙確實存在。
人在這個空間里是真實能夠感受到一種胸懷，是關於創造這個空間的人對禪宗的虔誠。然而禪宗是沒有空間概念的。
你會真的覺得這不只是一個建築那麼簡單，能夠進入你心裡的東西遠比這個還要多得多。
感覺想說的有點遠離建築深入文化了，但是我覺得最好的了解一個建築的方法就是體驗，體驗空間帶來的場，體驗看到這些細節會有多被建築師感動，體驗周圍的人情世故就能理解這座建築的存在有多大的意義。這是任何資料任何圖片都表達不出來的，但這卻是建築師本人真正想表達的東西，也是建築存在的真正價值。作為一個剛開始學習建築的學生，我無法相信自己對於建築的判斷是否正確，很多情況下會依賴別人對它的評價。但是這是在我進入這個領域這段不長的時間裡，難得親身體驗並且為之感動的建築物。
第一次覺得建築竟然能夠如此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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