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畫，我模仿不來

金農像

金農的「怪異」，可從他獨創的「漆書」中略曉一二了（詳情可見國學和樂往期文章：金農｜我的字，你欣賞不來）。世人對漆書的接受度極低。但又有什麼關係呢？金農不僅書法怪異，連繪畫風格也特立獨行。縱觀他的一生，彷彿在一路高歌：「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

金農《春驄》

金農《相馬圖》

詩、書、畫這些文人必備才能，於他而言，樣樣精通，並以其獨有的風格，在詩書畫三界各樹一幟。在金農心中，詩第一，書次之，畫又次之。後迫於生計和仕途失意，他才著手以畫畫為生。也正是命運的捉弄，才挖掘出了金農的繪畫天賦，成就了他在繪畫界的地位。

家道中落前，金農是杭州的一位富家子，曾「炫富」道：「家有田幾棱，屋數區，在錢塘江上，中為書堂，面江背山，江之外又山無窮。」自幼天姿聰穎，早年讀書於學者何焯[zhuō]家，與「西泠八家」之一的丁敬比鄰。除了素有「揚州八怪」之首的稱號，他還與丁敬、吳穎芳一起號稱「浙西三高士」。

金農《蘭花圖》 南京博物院藏

青年時遊歷四方，並召集文人畫家從事藝術創作以籌旅資，足跡遍及中國各地。家業衰敗後，金農不得已出來謀生。中年時經裘思芹薦舉入京考取博學鴻詞科，後恰不逢時，雍正駕崩，落得了一場空歡喜。「也罷、也罷」，而後付之一炬，絕意科場，一生未仕，布衣終身。年方五十才開始學畫，最後寓居揚州以職業畫家身份賣字畫為生。誰曾料，他奇異的畫風，在揚州大受歡迎，因此名聲大噪。富商巨賈不惜豪擲千金以購之，許多書畫後輩也對其推崇備至，希望得到他的指點和品評。可謂「大器晚成」。

金農《鍾馗醉酒》

在北方趕考那會兒，金農就深入考察了宮廷畫家的書畫作品和清初「四王」的作品，不禁感慨：滿卷皆是春意，奈何儘是無謂的喧囂，怎無動人之處！與其讓喧囂俗世洋溢著假春意，不如讓老夫用這顆真冬心還塵世一個清凈！以冷逸的「冬心」之號自稱。

金農《降龍圖》

一枝傲嬌的冬梅

金農與鄭板橋關係很鐵，因而最初仿板橋畫竹。但他筆下的竹完全異於畫壇瀟洒清麗的竹，而是用筆奇拙，凝練厚重，多了幾分狂放不羈，被稱為「長春之竹」。他覺得竹是少數不為春天魔杖點化之物。「無朝華夕瘁之態」，不似花「倏兒敷榮，倏而揫[jiū]斂，便生盛衰比興之感焉」。花無常，竹永恆。竹超越世相的本性正是金農心之所向。

金農《竹圖》 上海博物館藏

金農 雙鉤墨竹圖

自1756年起，金農繪畫開始從墨竹轉向梅花。他畫梅，要求「天大寒時香千里」。曾踏雪觀梅，以求「戲拈凍筆頭，為畫意先有」的境界。

「野梅如棘滿江津，別有風光不愛春。」金農的怪還在於他不走尋常路，對春天極其不愛。其詩「橫斜梅影古牆西，八九分花開已齊。偏是春風多狡獪[kuài]，亂吹亂落亂沾泥」，就是對「東風惡，歡情薄」的表態。並自號「恥春翁」。對春天的態度冷淡之極，可見一斑。

金農《冷香圖軸》

金農《梅花圖》 美國弗利爾美術館藏

金農《紅白梅花圖》

金農 墨梅圖 故宮博物院藏

金農的梅以寒寓清。收藏於故宮的《梅花圖軸》中有題詩曰：「硯水生冰墨半干，畫梅先畫晚來寒，樹無醜態香沾袖，不愛花人莫與看。」其畫梅筆法頓挫有如篆書，花瓣用意筆圈之，並在老乾和花萼上點以重墨。濃淡之墨洋洋洒洒，點綴自如，表現出一種幽冷疏散的意境。畫由心生，這應該也是他內心的寫照吧！

一個行走的老翁

金農早年遊走了大半個中國的山河湖海，所以他也畫山水。其山水畫構圖別緻，山水花果布置幽奇，點染閑冷，顯得簡樸疏秀 ，非復塵世間所睹，旨在寫意。

金農《山水》

金農《茅舍繅車》

金農 溪山村莊圖 旅順博物館藏

一種怪異的「狂禪」

受禪宗影響頗深的金農，晚年更是將僧侶佛像等作為筆下的靈感來源。他所畫的人物造型奇古誇張，筆法古拙簡練，形象鮮明突出。曾以「心出家盦[ān]粥飯僧」為名。

有畫風正常的！

金農《杖錫摩陀尊者》

金農 無量壽佛

金農 羅漢圖

也有奇古誇張的！

梅是江路野梅，佛非廟堂之佛。他的碑版金石入畫，以及詩畫結合等藝術形式對後世的影響極大。涉筆即古，脫盡畫家之習。筆勢超逸勁健，潑辣奔放，又不失內斂之氣，毫無粗野之痕。這些自成一家的畫作，在世人或冷嘲熱諷或視若珍寶的勢態下，樹立了金農畫作奇異怪譎的旗幟。但他從來不為世人眼光所左右，而是「放狂近日得笑疾，不計人間責與呵」！棄眾人之所好，收眾人之所棄。

於藝術如此，於人亦如此。在金農三教九流無所不有的人際交往中，但凡話不投機之人，便以白眼相待；相談甚歡者便慷慨贈予自己的字畫。很是真性情。

金農 小畫

對於金錢，金農更是隨意洒脫。晚年雖靠賣畫寫經為生，收入還是頗為可觀的。但他「歲得千金，亦隨手散去」的個性，導致最後竟落得四壁皆空、無錢入殮的落魄地步。「七十衰翁，非求福禔，但願享此太平，飽看江南諸寺門前山色耳！」冷逸冷靜、淡薄名利的金農，在濁世中特立獨行地走了一遭，亦不虛此生。

金農《月華圖》

怪異的個性行為、思維方式、處世觀念，奇特的藝術表達方式，讓好友全祖望不得不稱他為「畸士」。但他永遠是一個有情懷的浪漫詩人，一個特立獨行的傲嬌書畫家，一個心無所束的野逸文人。他像《月華圖》中的月光一樣，沒有太陽耀眼，卻清冷得熠熠生輝。

乾隆二十八年，金農逝世，享年七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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