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琥珀詩報 NO.27

琥珀詩報 NO.27

張洪波

張洪波,當代詩人。1956年出生。20世紀70年代末開始文學創作,著有詩歌、散文、童話、兒歌、書法等個人專集30餘部,作品被收入百餘種選本,部分詩被譯成英、法、朝等文字。現居長春市。

張洪波的詩

我習慣了低著頭

我頭顱普通總是低垂

不習慣昂首挺胸

更談不上盛氣凌人

小人物只能這樣

儘可能縮小自己

低著頭寫詩

能看得清螞蟻和土地

拉近了詩和現實

低著頭想事情

精力集中而不分神

思考多了也看不出疲憊

我習慣了低著頭走路

道路在面前延伸

大地在面前展開

獨享一切低處美好

我最擔心偶一抬頭

遇到那個惡棍

不知道怎樣對付

我無罪但還是低著頭

不關心其他

只在意自由

廢塔

老化還在過程中

把自己擱置成寂寞之後

昔日尊嚴蕩然無存

一隻鷹盤旋於肩胛

巨大翼影遮住陳舊磚土

緩緩滑落一些渣子

它不是要坍塌

而是在一點點剝離傷痛

在這裡站立多年

那些窗口被砌死不再透入陽光

把自己修行成憶舊歲月

一個緘默獨身

它是否還要回到建築材料

回到無意義無境界時代

重新開啟一生

麻和棉花抽出神經

我們才被纖維打動

朦朧中似乎有一種飛翔

翩翩而來去

沉重也許太多

該有一些輕飄

以紗加身

就能看到風動的樣子了

就能看到一個人

思想內部那些細小經緯

紗真是一種創造

它竟然活生生流溢起伏

舒展或收卷

羽翼般精彩

又如愛撫若即若離

軟化心情

隱喻境界絲絲有序結構

顫抖的光透了過去

那邊是人間長久覬覦

獨來獨往

每天從居所走進工作室

距離很近。只需一兩分鐘

這麼近!

這麼近難道就不是往來?

獨來獨往。在體制外

在自己日常生活中

從一個碉堡走進另一個碉堡

沒有人進攻。我安全

沒有誰能奈何

我在這裡清洗思想

以及幾十載風霜

一天天過去

也清理了朋友圈

誰好誰壞已經清楚

獨來獨往。個別人

可別被我撞上!

雀和稻草人

大風刮過來

兩個稻草人扭成一團

幾隻雀躲在遠處

叫著。有感而發

流水·石頭·楓葉

——看宋延文攝影作品

流水用一生力氣追求

卻無法打動石頭心腸

命運如楓葉虛幻

今日炫耀

明天凋零……

早春冰河

冰河,在峽谷

早春陽光刺過來

發出一陣陣撕裂聲音

有霧氣纏綿在頂峰

柔軟一望

相識野花已經開了

寒流退在野鹿蹄印後面

樹林整建制發芽

冰河,你在等什麼

還不呼嘯地亮出骨氣

正如我心胸

遲早要吐放的

那些冷寂清剛

春雪落地

雪花在地面融化

一片泥濘

不再白

這就是春天嗎

一個季節

如此開端

難以接受

有人踩過去

不知內心閃念著什麼

也許沒有糟糕心情

下行

找一個高度攀升

腳下野草不再追隨

立於山峰處準備下行

車隊在心胸里散開

他再也束不住自己

一任失足般慣性

回到最初那個高度

原來矮小並沒有什麼可笑

草地鋪開隱喻的輝煌

他堅定於這個位置

看到了自己

先人箭囊

牛皮堅硬,一種道

絕非一個空皮囊

或一件文物靜止

它有生命,英雄氣息尚未散盡

包括勝利與失敗

它還沒有混同塵埃

鋒芒也許隨時露出

作為後代

我們知道該把什麼放進去

肯定不是懦弱和猥瑣

西瓜被殺

它一開始被挑揀被選擇

在撫摸中有被寵愛的感覺

先是挨了一拳,挺過去了

接著就是一刀

它在一聲脆響中完成了今生

那些撫摸和愛

竟然這麼要命!

雨沒有下透

這場雨輕描淡寫,沒有下透

難道後面還隱蔽著什麼

止風,悶熱,挺著……

胸中那些虛靜漸無

甚至希望有一點點過失

或不太順時而波瀾

內心起伏,還原為真

哪怕只有絲毫幽微

也算我與今天有一種點破!

GIF/1K

精神的「獨旅」與生命的狀態

——論張洪波的詩

張立群

一、「獨旅」的詩人

如果說「我以詩人、旁觀者、受難者三重角色出現。我努力地從悲劇的核心處提煉出一個個幾乎無法用辭藻渲染的意象,以表達我對崇高的苦難的摯情。如果讀者能在我這些平凡素靜的形象和沒有外飾的細節中,體味到人生隱秘的真情;如果讀者能在情感靜穆的迴流里,感覺到了我是在以中國詩歌傳統中古老而感傷的審美性格和人生命運那濃重的血色刺痛人們的心扉,我寫作之初的心態也就完成了」[1]已然體現詩人張洪波的寫作狀態及其精神指向,那麼,與此相對應的,或許應當是詩人在《里程碑》中的敘述——

只要是真正跋涉而來

那石頭的心也會被打動

距離如此近

只是那上面陳述的里程太遠

突然想到必須要一別而去

那麼多的旅路都將存置這裡

獨沒有安慰

默默不語在漸遠的路旁

一個會作別的硬漢子

沒有流淚

在這種短小而精悍的敘述中,「里程碑」的實體與虛指正以兩種存在方式在「路途」上延展。毫無疑問,真正的跋涉總會令人心動,但「里程碑」不過是一個臨時的「終點」,它以一種標記、一塊界碑的形式預示著下一段旅程即將開始。「里程碑」記錄的「那麼多的旅路」,註定都要一一經歷:人生如此,命運如此,而心靈上的跋涉或許更會咫尺即是天涯。孤獨的行旅是不需要陪伴的,因而無法感受「安慰」,但那個堅強的男人,卻始終不為別離流淚,這種硬漢式的形象,道出了張洪波詩歌寫作的一個基本特點:追求「崇高的苦難的摯情」;追求格調雄渾的風格,而悲劇的風格及主題又會加重詩的色調。

縱觀張洪波的詩歌創作,筆者以為:雖然抒情詩、兒童詩、石油詩等提法,曾在不同時期佔據其創作的主要空間,但一個不變的主線卻是詩人對生命狀態的不懈追求:它以個體靈魂歷險的方式完成,並以堅硬、蒼涼和力量外化的形式加以表達。對此,作為一個評論者,我更看重的是詩人如何將感情和思緒沉潛入詩歌的過程,同時,還應當以一種事後的眼光看待蘊藏於其中的可能及其有效的提升方式。這不但是一個從感性到理性的過程,而且,也是一個從詩意到詩藝的不斷成熟的過程:「相比之下/你們是多麼叫我崇敬/在這風風雨雨的土地上/歷盡艱辛地向前爬行/又是多麼堅毅 生動/這世界/吃力地爬著向前行進的/恐怕比直立著驕橫闊步地/要多得多吧!//是怎樣的給養/充實了你們瘦弱的身軀/鼓動了你們不屈不撓的精神/——爬也要爬到那個目的」(《爬行的螞蟻》)。當然,如果將這段寫作上的經歷與詩人多年來奔波的境遇聯繫起來,那麼,也許,「獨旅詩人」[2]的評價是不過分的。而且,這一評價也恰恰與詩人最尊敬的前輩詩人牛漢的評價一致:「我一直把洪波看成人世間的獨旅者,這形象主要是從他的創作個性和精神境界得來的。獨旅是一個人獨來獨往。他的壯實的身軀和奔波不息的姿態,讓我想起一頭孤獨的熊。」[3]

也許張洪波過於豐碩的創作已使人很難從某個角度入手他的詩歌創作,也許接近不惑之年還能去興緻勃勃的書寫兒童詩,比如詩集《野果》,本身就說明了詩人擁有的那顆熱情、美好、清新乃至孩子般的心,只不過,在不同的詩歌旅途上奔襲並不能說明詩人動輒就蹊徑獨辟,而只能說明詩人期待在獨旅中冒險,並不斷期待開闢新的寫作空間。

既然「獨旅」已成為研討張洪波詩歌創作的關鍵詞之一,從「獨旅」進入張洪波的詩歌世界,似乎就已經成為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了。在被評價為「幾乎看不到什麼高達的鍍著陽光的塔尖,沒有空洞的讚美,沒有荒誕奇譎的構制,沒有大聲的震懾人的吶喊,沒有遙遠而玄妙的神話,也沒有多少聰明人的機智,它們質樸而真摯,但本質上不是幾十年來的那種傳統的直露的描述,也沒有流行的很容易學到的技巧,但我以為能在平凡素靜的形象中透出人生隱秘的真情,讓詩顯示出人的由血液形成的原色,總是令人感到十分高興的」[4]的集子《獨旅》當中,張洪波的「獨旅」並沒有迴避現實人生和命運加給他的種種難題,因而,從某種意義上說,「獨旅」涵蓋的寫作空間是廣博的,自然,其情緒也符合「獨旅」名字的本身。

開篇處的《銅像》,曾以一座銅像的今昔對比展開敘述——

為延展一個人的生命/用這熱與電的導體/鑄成血肉//但是/銅像畢竟是人雕造的/人雕出人來/應是逼真的/但人雕出銅的人來/就難免生硬/銅像使一個人凝固/針扎不癢錘打不疼的凝固/若干年後/那些未被雕成銅像的銅/仍蓬勃著淡紅色的生命/而早早就被雕成了銅像的像/卻已長滿了綠銹//銅像終於後悔了/銅像終於悲傷了/在二氧化碳在濕氣中/脫皮 脫髮 流淚……

從結果上看,張洪波期待的是那種不受人為約束和雕琢的生活及詩歌境界,因此,儘管從詩作本身的結構上看,某些地方仍可精雕細琢,但從構建「獨旅」的生命進程來看,《銅像》到不失為一個有力的切入點——因為《銅像》不是從雕像本身進入到詩歌自身的,它的介入在於「為延展一個人的生命」和「鑄成血肉」,而且,無論是「自然」還是「雕琢」的生活也確然只有在經歷多年之後的風化瓦解之後,才能見到人生的真諦。

當然,「獨旅」之風景更多在於「獨旅」途中的邂逅與自我感受。在《遇》與《旅店》中,無論是「我覺到旅人之壯硬了/我覺到旅人之豪邁了/不必與他攀談/跟那聲音 向東方/有路」,還是「只此一家別無分店/就是有分店也不想去住/你太深厚//記住 我不是你的客人/卻也不能在這裡久留//相信我/在冬天到來的時候/我寄來一首小詩/暖你期待的窗口//請留步/讓我上路……」都深刻的體現了一種永恆的「目的性」和此在的「過程性」,但「獨旅」無疑又是一段孤獨之旅,它的感慨萬千當然只有獨旅者自己知道,在諸如《異鄉的小巷》之類的作品中,那些追尋的句子都使得張洪波的在路上的感受、體悟表現的一覽無遺:「不管你來自哪裡/不管你去向何方/只要走進了/這條異鄉的小巷」。的確,「獨旅」不但為詩人帶來了寂寞、凄涼的感受,同時,也在這種感受中給詩人帶來了無限的創作靈感。因此,它的真切感人,它的生動質樸,都是激發讀者感受力的前提,而「獨旅詩人」的名號也由此顯得恰如其分。

二、「生命的狀態」

走向「獨旅」之後,詩人將如何表現自己的生命狀態呢?這無疑是一個不斷行進同時又不斷沉積的過程。在世紀之初的一次來信中,我讀到了張洪波對牛漢先生的敬意,同時也讀到了「如果隨寄的作品實在不行,也就不必多寫」的肺腑之言,但讓我驚訝的是:在那麼多詩歌作品中,這次隨寄的詩集只有一本不薄不厚、時間不遠不近的《生命狀態》,也許這只是一次隨意的選擇,但對於一個研究者而言,這不能不引發我的思考:《生命狀態》究竟隱含著怎樣的生命狀態呢?

在組詩《生命狀態》之《走到石頭的近前》,張洪波曾有——

那一天/我遇見一塊石頭/它在一大片草地里/亮著獨特的光彩

走到它的近前/我忽然感到迷惑——/這不知經了多少歲月的軀體/它到底是在躺著還是站著?/甚至不曉得/它的光彩/是否就是眼睛裡射出來的那種?/它那蒼涼的形象內部/是否也有一個滾燙的胸膛/以及鮮紅鮮紅跳動不止的心臟/聽不到它的呼吸/(也許它有別一種呼吸方式)/在它的面前/莊嚴的寧靜和空曠佔據了一切

有一點是清楚的/這是一塊飽經風霜的石頭/它沉重的分量/以至於無論躺下還是站起/都牢穩如生了根……

究竟是走到石頭的近前,還是詩人已經在走近的過程中融入一塊石頭?它站卧的姿態也許早已失去意義,在外冷內熱的莊嚴表象下,寧靜和凝重所抵達的空間只有感受深刻的人才可以領悟。但肯定的是,在飽經風霜之後,它的形狀已經融入到沉重的分量之中,在生根發芽甚或潮濕、布滿苔蘚的石壁下,究竟什麼是外冷內熱、冷熱交融?究竟又是什麼被磨得稜角模糊,但心緒仍堅忍不拔?

或許,進入中年心態的張洪波更加註重的是一種意境的提升,而那種在更多程度上可以被視為代表青春激情的「獨旅」正為一種新的認知所替代——走向生命狀態,走向一種現在的進行時,只為此在的生命而感動,這樣,抓住現實與現在就成為詩人在《生命狀態》中告訴我們的一種「生命狀態」——它是同時也只能是瞬間定格的,但它又是自由自在、帶有節奏和旋律的。正如在頗為耐人尋味的作品《躥躍的狼》中,詩人寫過——

懷著一生漂泊不定的心靈/狼一直寂寞地在曠野奔行/當它兇悍地捕捉獵物的剎那/那一躥一躍的動態/幾乎就是一種詩化的波浪/它閃亮的毛色/在陽光下形成一種旋律/彷彿整個曠野都在隨之起伏

跳躍 折轉 扭動 撲跌/生命忘情之時/還能納入什麼規範/狼的所有動作/都那樣新鮮生動/那樣自由隨意/那樣的不可思議/它那節奏/有如呼吸燃燒的火/張揚著無法停息的色彩瞬間/智慧 自信 敏捷 力量/都在迸發/真是出神的表演/即使捕捉不到獵物/它也非常優秀了……/躥躍/它再次把自己畫成急促的弧線/繪入令人羨慕的境界。

為動物寫一首詩也許是容易的,但將生命感和鏡頭式的切割運用在具體的刻繪上或許就變得困難了許多。詩人細心的描繪著「狼」的動作和優美的姿態,並不惜語言的堆砌,但卻在最終的落腳點上露出了自己的意圖:在「弧線」和「境界」之間,「令人羨慕」的詞語表達了作者的心態,他是那樣渴望將「進行時」進行永久性的定格,將「此在」永遠凝固在這美麗的瞬間,從而和「自由隨意」、「不可思議」等修飾語產生一種「交響」。但「躥躍的狼」終將會落在地面之上,至此,我們再次品讀那顆「懷著一生漂泊不定的心靈」,不難發現:詩人筆下「生命狀態」的意義,也就在體驗的過程中成為感受生命、理解生活的一種狀態。

循著《走到石頭的近前》、《躥躍的狼》走進張洪波的「生命狀態」,我們既可以讀到《奔走的蠍子》、《飛跑到螞蟻》、《兩隻老虎》、《非洲的鴕鳥》、《都市企鵝》、《越冬的熊》、《冬天裡的羊》等所謂「動物敘述」,也可以讀到《岩畫上的女人》、《熱烈的花朵》、《用啤酒擦亮橡皮樹葉》等「物化的詩篇」,顯然,張洪波在上述的每一個具象中都感受到了生命的狀態,然而,由於大千世界、萬物生輝,詩人不可能通過文字窮盡每一種生命,但他卻可以在書寫不同生命狀態的過程中,「窮盡」自己的理想與渴望,一如他可以在《奔走的蠍子》中寫出「奔走時它是多麼的氣盛」;可以在《越冬的熊》中描繪「一段悲壯的隱居」;直至在組詩《生命狀態》之後還意猶未盡的創作組詩《鋼鐵狀態》。張洪波的詩硬朗、剛毅,具有天然的男子漢氣魄。在他的詩中,婉轉低回註定是一種不和諧的音符,惟有那些業已本質化的價值理念、內核般的元素,才能成為他書寫的對象。閱讀張洪波的詩,可以生動而真實地感受到「文如其人」的真諦,它們是那樣的執著、堅定且與眾不同,以至於在閱讀文字之餘,我們會體味到一種內在的生命力所透射出來的濃墨重彩!

三、單純、悲壯及其他

在《城裡的麻雀和鄉下的麻雀》一詩中,張洪波曾有:「鄉下的麻雀一直想到城裡來/城裡的麻雀卻一直想到鄉下去//城裡的麻雀和鄉下的麻雀在郊區見了一面/後來就誰也不提進城還是下鄉的事了」的敘述。如果聯繫世紀之交涉及「現實性」、「生存」主題的寫作已形成潮流、趨勢,那麼,詩人的這段敘述或許以「轉折」的姿態較為明顯的融入了這一洪流之中。客觀來看,詩歌無疑是應當在關注現實的前提下,表達詩人對社會、人生的理解與感悟,但在頻繁的進城、打工甚至寄居等題材的背後,究竟什麼才是承擔詩歌想像的本質內容呢?在「獨行」千里之後,或許只有感悟生命和家園意識,才能抹去跋涉者的疲憊,是以,即使是最為簡單的詩句,其間含有的意蘊也是不容忽視的。

當然,引用上述詩篇的目的,主要還是期待從中發現張洪波的詩藝特質及其轉型的軌跡。結合近年來張洪波相繼出版的兩本詩集《沙子的聲音》(2006)、《多雲》(2009)來看,詩人的寫作已日趨沉穩、舒緩,而其詩藝風格也逐漸呈現出較為穩定的態勢。由此,綜觀張洪波的創作,一個最為明顯的特徵即為「單純的深刻」。以《沙子的聲音》為例——

我聽見了沙子的聲音

聽見了微小的石英的歌聲

來自遠方的沙丘

來自乾燥的地帶

它們在我的胸腔里滾動

和我的鮮血磨鍊在一起

它們細小而又尖銳的音符

撞擊著我的心臟

沙子的聲音

不停地敲打著

我身體最脆弱的地方

我知道這種感觸

該有多麼生動、可靠

沙子的聲音

使我的生命堅固起來

它們響著、動著

同時也一點點地凝結著

不是一掠而過的

沙子因為簡單而單純,它們不起眼地堆積在一起,沉默寡言,極少融入沙子之外的事物;它們的日子過得簡單、平凡甚至毫無激情。不過,黃沙可以漫天、沙海可以無垠,也許愈是平淡無奇的東西,就愈可能蘊含一種深刻並在特殊的時刻迸發出超乎想像的力量。也許,在一個偶然的瞬間或者是特定的情境下,詩人聽到了「沙子的聲音」,那裡有「石英的歌聲」。「沙子的聲音」奏著簡單的音符、帶著生命的氣息,它們的聲音雖小,但卻在此刻和我的心靈產生了共鳴,進而在「生動、可靠」中凝結出一種感受。由此聯想詩人在《單純的草地》中曾經訴說過的「複雜環境中的生命/對這樣的情景該有多麼羨慕」。「沙子的聲音」不僅僅是一種聆聽,還是一種享受,在享受中,那種在喧囂環境、糾纏不清狀態下的繁複的生命正對單純表達了羨慕與渴望。

從「單純」中見「深刻」,是張洪波在詩集《獨旅》、《生命狀態》的結集過程中逐漸形成的一種寫作特色,這種特色以及觀念的形成應當是詩人超越以往創作、返樸歸臻後一種詩藝的凝結與構成。對於此,牛漢先生曾認為:「《獨旅》之中的詩都較過去的有了明顯的突破,主要表現在對人生對詩的理解與體驗深刻了,去掉過去常見的表面的或淺層的裝飾,說明性的鋪陳文字逐漸棄絕,詩有了屬於自身的命脈,不論情境、節奏都貫注著作者在生活中的思考、痛苦、衝動,有了與人生深入契合的自信心。」[5]應該說,「單純的深刻」是詩人總結以往創作的結果,也是詩人面向未來的開端,它使作者找到了自己詩歌創作的「根」。

與「單純的深刻」相對應的,是張洪波在詩歌中總是偏愛一種「對比的結構」——在這種或者強調「今與昔」、「他者與自我」之間狀態的寫作,或者就是直接對比簡單與深刻的寫作方式中,對比應當是「單純」以及「單純的深刻」的一種延續——而對比的手法又是多種多樣的。除了上述的《單純的草地》之外,《生命狀態》集幾乎都使用了這種手法。而作為一個較為明顯的表徵,就是在張洪波的詩中,似乎總是潛在著一種雙線結構並帶有一種無意識式的視點,這使得詩人可以將感悟和體驗自由的嵌入到詩篇當中,儘管,這種手法從結果上看,最終也難免一種「單純」。

除「單純的深刻」之外,筆者還注意到了張洪波詩歌中的「悲壯」意識以及變化。在《雄牛》中,被割除睾丸的雄牛「放喉痛哭」。「血漿濃重/一滴滴點穿了悲壯夕陽/黃昏掙扎」,它真的被馴服了嗎?從它的淚水在眼睛裡,並未輕易流出,「那是一頭真正的/雄牛」、「只有它的聲音/才能夠震顫這夜/使之難眠」的描繪中,我們可以想像雄牛的頑強不屈,即使它的肢體已人為地遭致破損……結合多年來的創作可知,「悲壯」、「雄渾」一直是張洪波追求的格調與風格。這種在一定程度上已深入詩人靈魂、凸顯詩人性格氣質,使讀者總會從中體會到一種慷慨悲涼的大手筆、大境界及大意象。作為一位不屈的歌者,張洪波的詩一直將其作為精神內核加以刻繪。事實上,只要我們可以在詩歌之外,欣賞一下張洪波的書法便可把握,「悲壯」、「雄渾」、「蒼涼」在詩人的藝術創作中,已然成為一種無處不在的風格!

在「單純」與「悲壯」之餘,隨著時間的推移,張洪波的詩歌必然要走向一種超越。當然,如果可以將這一問題進行追溯,那麼,在論及現實與理想之間的矛盾特別是「獨旅」時就已經開始了。在那些「在平凡素凈的形象中透出人生隱秘的真情,讓詩顯示出人的由血液形成的原色」 [6]的作品之中,詩人的「矛盾意象組合」、「並列意象組合」[7]正是為了在情感中呈現一種哲理。而無論是情感,還是哲理,其上升與交融甚或正面與反面、現實與理想的張力,總能最終外化為張洪波詩歌中的精神張力。

正如張洪波在《忠實生命》的最後一節曾經寫道的——

這樣

我愛你以及愛我自己的方式

就會越來越多

我恨你以及恨我自己的方式

也會越來越新鮮

的確,沒有「忠實生命」,自然也就不會有精神上的「獨旅」和獨特的生命狀態——既然這條路已經開啟,詩人慣有的執著就會讓其以「一個真正的詩人」的身份走下去並面對生活中的一切:「不是很多很多的雲/是多出來的雲//在多雲到時候/我看到了各種臉色//……還有 一個詩人內心的混亂/以及熱烈而理性的言談……」(《多雲》),於是,在「獨旅」的途中如何演繹生命的狀態進而抵達思考生命的境地,正是張洪波給予讀者同時也是其自身期許與承諾的限度!

注釋:

[1] [2]轉引自孟繁華:《「獨旅」詩人的承諾與限度》,《詩探索》,1997年1輯。

[3]牛漢:《疼痛的血印》,原為張洪波隨筆集《擺脫虛偽》的「序言」,後收入《張洪波詩歌作品評論集》,長春:北方婦女兒童出版社,2003年版。

[4][6]牛漢:《序詩集〈獨旅〉》,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1989年版。

[5]《關於詩集〈獨旅〉的通信》之「牛漢致張洪波」,《張洪波詩歌作品評論集》,229頁。

[7]楊學民:《論張洪波詩歌的張力結構》,後收入《張洪波詩歌作品評論集》。

讀詩,是心靈的一次旅行……

傾聽內心聲音 感受詩意生活

悅讀 / 分享 / 交流

感謝閱讀,喜歡就分享到朋友圈吧:)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琥珀詩報社 的精彩文章:

TAG:琥珀詩報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