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記 還有月光
散記丨還有月光
中秋國慶假期，完整的一個周，好像是時間中的後花園。
記得去年的中秋，輝一進門，我就發現了一個變化，他身上的少年氣不見了。我心裡竟然生出幾分悲涼。是長大了，也是經歷了，世間事融進了他的氣質里，他老成多了，在北京的一年多，那種青蔥樣的勃然之氣不見了。
今年，權兒一進門，臉圓潤了些，有了微微凸起的小肚腩。這是他在上海一年打拚的結果。
時間才到陽曆的八月末，就在微信里說國慶節要來青島，要相聚，要一起去海邊賞月。終於，如約來到，填補了從端午節就說要來的期許。最早到的是權兒，從上海坐高鐵，到我這兒時已經是中午了。因為權兒來了，中午就一同來了孫強、段哲，一起小聚了一下。第二天中午，飛鴻也從青島市南趕來，又聚。等第二天晚上慶輝向宜來了，又聚。第三天文斌和京新也來了，又聚。一波一波地，像涌，直至把相聚聚成了浪。
這天，都起興去爬山打栗子，說是後山的栗子應該熟了。開車繞來繞去，竟遇上了一個鄉村大集，於是，打栗子的主題就被擱置了。被城市的樓房圍囿的一群人一入大集，立刻就像魚兒入了水，四肢舒展地各自遊盪起來。賣布的賣被的賣鞋的，賣棗的賣梨的賣桃的，各種貨攤，跟頭把式地都撞在眼裡。慶輝在賣花的攤兒前嘀磨半天，看花的高矮豐茂，品評一番；權兒在賣栗子的攤前稱兩斤栗子，以防進山撲空掃了興；向宜從大北京來，流連在海鮮攤前撿扇貝海蠣子，臨了，又買了新鮮的大蝦。飛鴻成了運輸大隊長，兩隻手不夠用，摞著提滿了各種裝滿食物的方便袋。兩隻胳膊扎煞著，好像練臂力的用手挑擔的武林僧。我們都從鄉下長大，一個鄉村大集，讓大家都興奮起來，激活了所有鄉村記憶的細胞，這看看那看看，買東買西不停步，最後飛鴻一個人招架不住了，權兒也加入了運輸隊的行列。這山爬的，還沒進山，輜重已經滿車。
山是野山，也叫不上名，只知道山下的村子叫高家莊。穿過村中的小路，就到了山腳下。青島是個海城也是個山城，廣闊的大海引人的思緒到天邊，青綠連綿的山脈讓人留戀俗世的生活。海闊山卻不高，所以沒有雲深不知處的感覺。山離城市並不很遠，而且山和鄉村總是相偎著，山下必有村，村後必有山，遠遠望去，小村有山做依靠，山有小村在懷抱，彼此相諧，一點也不孤單落寞，充滿了人間煙火氣。上山沒有路，但是沿著田埂被踩踏了一溜的衰草，順著地勢和踩踏的草，就摸索著進山了。山有一百多米高，雜樹滿坡，因為時到中秋的緣故，蓊鬱的山樹都有了幾分蒼色，樹下的草莖也已經開始變黃，多雲的天又給秋增加了些厚重的底色。倒是山腳下的菜地，綠意蓬勃，綠白菜正到了它的青春。
山上松樹槐樹山棗樹核桃樹栗子樹都有，無序地競自由，我們只尋有栗子的望去。大家很快就有了分工，飛鴻和海倫負責樹上打栗子，權兒和向宜負責在樹下撿栗子並且剝皮，我和慶輝負責吃的喝的等後勤和瞭望。坐在大青石上，從山林的樹梢望過去，遠處是新建的紅頂的樓區，還有小汽車繁忙的蹤影。相隔一兩里地的距離，這兒竟然是滿目天然，自然自在，好像人和世界只有一張眼皮的距離，眨一下眼是自在，再眨一下眼就是世界。鄭板橋的難得糊塗，就是學會了眨眼，陶淵明的採菊東籬下，也是學會了眨眼。人和世界只有一張眼皮的距離。
山中日月長，不知不覺，幾個小時就過去了，塑料袋裡的野栗子也竟然有了一大包。更可喜的是，秋草衰黃中竟然有一種紫色的小花，在細碎的綠葉中紛然雜布，從枯黃的草叢中探出身枝，興緻盎然，好像不知秋之將至，顯得分外嫵媚。讓人想起契柯夫筆下的野草莓。九月的野草莓襯著湛藍的晴空，在秋意暈染的山野里，包裹著夏的汁液，像火苗一樣，讓人激情難抑。這些綠葉紫穗的小花，讓人想起了春天。
晚上的大聚餐，唱主角的就是栗子燉雞。外加傍晚時分文斌和京新的加入，一頓飯吃的意氣風發，一天的山野之氣都歸攏到餐桌上，下了酒。
中秋夜。晚飯後只有我和權兒和輝，三人圍坐，撤掉杯盤，換了茶。本來說是一起去海邊賞月，因為飯吃的太晚，也因為天有點陰，想不會有月亮，就圍茶夜話起來。 他們倆， 一個在上海，一個在北京，都是要拼事業的年齡。生活問題一籮筐，人生大事還未定，房子車子票子都一無所有，一個人在大城市裡奮鬥，無可依傍，可見艱難。由青島的房價說到上海，說到北京，煩惱往上堆。 生活上的煩惱，女朋友的煩惱，事業上的得失，一樁樁件件套了環。人世間都是雞毛。說好的理想呢？不是要做個有理想的現實主義者么？每個人心中都有傷感落寞無奈。
話到深時，去陽台拿東西，猛然一抬頭，發現了月亮，高高地在中天，並沒有被雲埋掉，心中驚喜，大喊「今晚是有月亮的啊！」，聽到聲音，輝也跑過來，望著月亮看，又跑去告訴權兒「今晚的月亮還蠻亮的呢！」三人都又去望了望月亮，又坐下來閑話。
都知道，像這樣的夜坐深談，已經越來越難得了。夜深了，都不忍去睡。說到權兒要寫篇好作品的理想，說到慶輝喜愛的戲曲，只聽清輝感慨：看舞台上時時在演繹人生，大幕拉開，好戲開始，大幕合上，傳奇終止。從古至今，而我們只有一生，唯此一生。只要活著，一切都有希望。
此時，我起坐斟茶，茶氣瀰漫了話題。與前，似有不同，有月光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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